篇一:骨塔人飼(二)
小說: 鴉夜之宴 作者:荔枝呀美人 字數:2035 更新時間:2019-09-21 14:31:07
「怎麼會……」顧瑜看上去十分心疼這兩個孩子遭遇,褐色的眼眸之中全都是對他們即將要面臨的未來感到擔憂。
更何況,這孩子還在發燒。這是病毒感染的前兆。過程有多痛苦,顧瑜很清楚,就像當初自己的一雙弟妹,正是因為沒能挺過感染初期的高燒不退,最終……
牽扯到過去,顧瑜變得越發不淡定。她咬咬牙,似乎是做了什麼決定,「你先睡下。」
察覺到顧瑜要做什麼,原本還守在角落裡的那人突然就急了,「你要做什麼?」
「她發燒了。很有可能是被感染……我要救她!」
誰知那人卻是無情地指責道,「你拿什麼救她?貧窮得只剩下這頂大帳的我們,拿不出任何能夠救她的藥劑。」
「壺山……壺山他是從骨塔里出來的,他一定有!」
「有什麼?」這人冷冷地打斷顧瑜的話。大概是實在無法理解對方在亂世之中如此聖母的行為,所以連帶著說話的語氣也重了些,「沒腦子麼?壺山是什麼樣的人,你不知道?」
顧瑜表情一滯,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忽然不說話了。
見顧瑜整個人都懨了,那人這才微微揮開裹在身上的黑袍,從角落處起身。起身的同時,露出了一張雖然黝黑而略微衰老但卻充滿精神和銳氣的臉,以及額角處一隻十分顯眼的紅字——「明」。
他朝剛醒來的孩子那兒走去。居高臨下,神情淡漠,如數陳述道,「我們是半個月前零零散散組織起來的一支隊伍。就像你看到的那樣,我們的名字都是紅色,這意味著這支隊伍里的所有人都是感染者……我們死裡逃生,孤注一擲,在專制暴政的領路人帶領下,忍受一路上的飢餓、寒冷、風沙、以及隨時死去或者是被丟棄,被流放的危險,最終目的就是要去一個叫做骨塔的地方。那是個唯一能救感染者的高塔,只要咬咬牙,撐到那個地方,得到適當的救助,或許我們這些被世人避而不見的怪物們就能得到一線生機。我們已經在茫茫黃沙之中行走了半月之餘,可這條旅程仍是沒有盡頭……食物是問題,體力是問題,領路人的專制也是問題。誰都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這人靜靜地闡述了背景,眼神慢慢從冷漠變得些許茫然和不忍,顧瑜瞬間明白了這些話的意思,立馬急了,喊了一聲,「清明爺爺!」
然而,這個叫清明的怪老頭卻不理她,原本還有些心軟的模樣,這會兒卻變得越發堅定起來。他道,「小瑜眼力好,在厚層的沙土之中看見了你們,還把你們從地底下挖了出來。但是也只能這樣了……對不起,孩子,你們得離開這裡。」
話音落下,帳內頓時陷入死寂。每個人的呼吸聲交雜起伏,或粗重,或輕弱。表情也好不到哪裡去。
誰也沒有說話。彷彿只要一開口,就會推人落至幽暗深淵。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始終沉默的顧瑜似乎始終無法對瘦弱的生命無動於衷。她輕聲細語地丟下了一句,「你們在這兒,好好地等我回來。」
這一句「你們」不知是指的誰和誰。又或者都是。只見這個女人匆匆說完,起身便要往外跑去。卻在起身的那一刻,在清明怪老頭不贊同的咆哮聲中,被身邊的孩子猛地抓住了手臂。
用勁十分之大。
顧瑜頓了一下,隨後疑惑地轉頭,卻見孩子露出一個幹凈的笑容。
「你這個人,很幹凈。我很喜歡。還有,謝謝你救了我們。」
她的語氣無比認真,好像是在說著一件十分鄭重的事情。
被這麼一誇,顧瑜有些不知所措的同時,突然還有那麼點受寵若驚,雖然不知道自己怎麼會有這麼奇怪的感覺。感覺好像是被某一位德高望重的長輩誇讚了一般似的。
「食物很重要,填飽肚子很重要。不然就會很餓很餓……那樣就太難受了。我不喜歡餓肚子,弟弟也不喜歡。所以,食物很重要很重要。」孩子說的話有些顛三倒四,不過意思卻表達得很明確。
末了,她忽然伸出瘦瘦的小手,像是對待稀世珍寶一般,大膽又動作輕柔地摸了摸顧瑜額角的紅名。
一瞬間,顧瑜感覺自己腦袋裡好像有什麼東西被拉扯了一下。緊接著,連帶身體的某處也被狠狠地撞擊了一下。隨後,就像是一個完整的方體缺了一角,消失的永遠消失,彷彿再也回不來。
不知為何,看到孩子這番舉動,清明心中莫名警鈴大作。他上前一步,面露狠色,狠狠地打掉對方觸摸顧瑜紅名的手。
同時,大喝一聲,「你做什麼!」
霎時,顧瑜猛地失神片刻,又猛然回神。她再看向那孩子的時候,瞧見對方只是甜甜地笑著,面色好像比之前白嫩又紅潤了些。像是……小小饜足了一番似的。
「餓太久的話就會很難受很難受,而且這裡的味道也會變得怪怪的。」那孩子並不生氣被清明打掉自己的手。她反而還用那隻手意味深長地摸了摸自己的額頭,好像是在宣告著什麼。可她說的話讓人聽不懂,語氣也是奇奇怪怪,一時聽聞,不免心底直冒寒氣。
「你……」顧瑜定定地瞧著她,內心突然翻湧出一種莫名的緊張感。好像自己的秘密被人窺探,一時不知所措。
而清明始終都對這對突然出現的姐弟抱著敵意,這會兒更是只將顧瑜護在身後,看向他們的目光極為不善。
孩子彷彿眼中沒有清明,她只認真地盯著顧瑜,笑得純粹又無邪,「我說了一個謊。」
這句話讓清明如臨大敵。
而那孩子則是一邊說話,一邊緩緩地扯開自己的衣領。在清明和顧瑜奇怪又疑惑的注視之下,她那處幾乎全是骨頭的皮膚處,露著一個小小的,但是十分顯眼的紅「名」:館。
「我並沒有忘記自己的名字。」
那孩子舔了舔幹燥的嘴唇,鄭重坦白道。
「我的名字,叫做館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