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年修】緣起·開智02
小說: 偏執對孤僻 作者:伊承 字數:4955 更新時間:2019-09-22 06:12:28
【010】伶牙俐齒句句謊
待楚翹換好衣服出來,上宛便道:「隨我下山。」
「是,道長,翹……端清遵命。」楚翹頓了頓改稱端清,拱手行禮。
青陽峰。
區別於白藏峰的清冷寂寥,此峰綠意盎然,熱鬧非凡。
上宛帶著楚翹避開人群,從側面天際下來,進到山峰上最顯眼的大殿。
「來者何人?」有男聲高聲詢問。
「白藏上宛。」
男子輕咳幾聲,壓抑住自己的激動,高聲道:「師弟上簡,見過上宛師兄。」
在上宛的印象里並無名叫上簡的師弟,但他想起自己間歇性閉關三百年,世事有諸多變化遂釋然,微微頷首示意。
上簡卻毫不在意上宛冷淡的態度,解釋道:「簡在蘭歷九零二二年拜入師尊門下,恰逢師兄閉關。簡對師兄神往已久,三百年了,如今終於得見。」話音落,目光瞥見楚翹方才想起正事又詢問道,「師兄來此,有何要事?」
上宛直白道:「登記。」
上簡想起自己的本職,恢復正經姿態,一邊詢問一邊記錄。
「弟子道號。」
「端清。」
「他之師尊可是師兄?」
上宛搖頭,「填無。」
楚翹在旁悶悶不樂,難過地撇著唇。
聽到這個答案,上簡手上動作有些遲疑,目光飄忽不定地看向上宛,心有疑惑但不好多說,繼續詢問:「靈根。」
「金木火土。」
「四靈根?」上簡略微詫異,心道:原來是四靈根,難怪並無師尊,如此倒也情有可原,就是不知我這師兄,弟子是否非天靈根不要。
上宛開口道:「端清先在青陽修行,待我事畢便接你回去。」
「是,道長。」楚翹微愣,心中有些不安,嘴上卻毫無異議。
「我走了。」上宛右手微動,一枚蓄滿靈氣的戒指,轉瞬間便落入楚翹手心,「收好。」隨即離去。
楚翹目送上宛,眼底帶著一抹眷念卻,低頭看著手中戒指卻並未戴上,反而將它藏在衣衫中。
上簡站在楚翹身後若有所思,喚來了一名弟子,吩咐道:「明暢你領端清師侄到青陽峰去,好生照料。」
「多謝上簡道長。」楚翹默默聽從著安排。
如今已是金秋,而蘭劍宗每年正式收徒皆是在初春。
楚翹的到來打破了這已經相處融洽的氛圍,他的存在十分突兀,畢竟和他一同在青陽峰學習的人,在名義上都是小他一輩的弟子。
剛到第一天便出事。
在明暢將楚翹安置好,剛走沒多久,待楚翹上完一節課後,便有一少年穿過人群走到他的面前,趾高氣揚道:「你名端清?」一面上上下下,如同看貨物一般打量著他。
楚翹站起來回望他,不卑不亢:「是又如何?」
少年比瘦弱的楚翹高出一個頭,俯視著楚翹,大笑道:「在下明理,想找你切磋切磋。」
楚翹迫於身高,話未來得及說,便被明理陡然外放的靈力逼退數步。
明理雙手抱拳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嘲諷道:「你一個毫無修為的四靈根廢物,憑什麼是端字輩,憑什麼成為我的師叔,我可不承認!你這個四靈根的廢物在這,得聽我的,不能忤逆我,知道不?」
楚翹穩住身形,不甘示弱道:「你無法改變,我是你名義上的師叔這個事實,你這般目無尊長,我定要上報上簡師叔。」
「你是端字輩又怎樣?你個四靈根的廢物想拿輩分壓我,你配嗎?」明理嗤之以鼻,「你最好乖乖聽我的話,我可是知道你秘密的人。」
接著湊近了楚翹,在他耳邊輕聲道,「雖為端字輩,卻無師尊信息,多半是個虛名或者是不被看中的弟子。所以,還是乖乖聽我的話,不然我揭了你的老底,讓你在新弟子中混不下去。」
楚翹被他提起傷心事,驀地張開口咬在了明理湊近的臉上,面上既兇狠又難過。
明理始料未及,猛地吃痛,喊人將楚翹拽走。
他捂著被咬得發紅的臉,惡狠狠道:「竟敢咬我,你們,給我好好教訓他,狠狠打。」
楚翹一口咬在抓住自己的人手上,卻並未得到想像中的結果。
那人紋絲不動,似乎並不痛,反而是他自己牙口痛了起來,他忽略自己牙口的疼痛,心想:自己明明用了很大力氣,怎麼他沒有任何反應?難道這是教習師傅所說的鍛體?肉·身果然堅硬。
明理看著楚翹神遊天外的模樣更加惱怒,穿過人群,直接一隻手提起楚翹,一巴掌正要呼下,卻聽人道:「明理,上簡長老來了。」
明理聞言不甘地停下了動作,隨即迅速扔下楚翹,又拍了拍自己的手,恭敬地站在一旁。
眾人朝著門口齊聲行禮道:「弟子見過上簡長老。」
上簡走進人群,看著一臉平靜的明理和躺在地上狀況不明的楚翹皺了皺眉,沉聲問道:「明理,你又在作甚?我聽明暢說,你召集師兄弟欺辱端清,可有此事?」
「稟長老,並無此事,明理只是跟小師叔開個玩笑罷了,誰知小師叔聽了玩笑竟惱羞成怒,反而惡狠狠地咬了弟子,弟子覺委屈。」話里只差沒明說楚翹心胸狹隘。
明理指著自己臉上的牙印,模樣可憐,「不信長老您可以看看,您看弟子的臉現在成了什麼樣子,弟子當真委屈。」
上簡沉聲呵斥:「你先入門數年,卻說自己被端清所傷,那你素日修鍊是在修鍊什麼?」
明理辯駁道:「長老莫要冤枉弟子,明理向道之心,蒼天可鑒。宗內所有教習師傅所授,弟子皆盡心儘力學習。此次受傷,乃是不設防之故,且弟子臉皮薄,小師叔牙口又極好,一時不察而受傷。
「弟子受傷,長老不安慰也就罷了,反而懷疑明理向道之心不純,弟子實在冤屈。」
上簡被明理語似連珠的話說得是萬分頭疼,揉揉眉心想要息事寧人,卻看到楚翹從地上爬了起來,目光幽幽地望著自己:「他撒謊,他沒有和我開玩笑,我感受得到,他就是真心實意的找我麻煩;而且是他挑釁我在前,我氣不過反擊在後。」
上簡背過明理看著楚翹,意味深長道:「此話怎講?」
楚翹抿了抿唇,似乎是在考慮要不要說,卻在看到明理時閉上了嘴,心道:秘密如果被人知曉,那麼自己就沒了賴以存活的手段,也很難防備明裡暗裡數不勝數的麻煩,不能說。
上簡看著突然沉默下來的楚翹,笑了笑,當個和事佬,勸道:「端清身為師叔,與師侄動手實為不該。念你是初犯,且剛來不熟悉宗內規矩,此次便就算了,不得再犯,否則必嚴懲不貸;屆時,即使是師兄也未必能保住你。」
看向明理道:「明理你言方行圓,罰抄門規萬遍,以儆效尤,以後切不可再冒犯長輩。」
「弟子領罰。」明理應下上簡的話,面帶恭敬地送走上簡,而後目光落在楚翹身上,冷笑數聲。
楚翹聽著上簡明顯袒護明理的話低下頭卻是心中暗暗冷笑了幾聲,修道之人和凡人又有何區別?
是夜,楚翹住處附近,有人鬼鬼祟祟。
楚翹向來睡得淺,醒來感受著心底躁動,聽著屋舍周圍的動靜,明白屋外有人,便輕輕起身躲在了門口。
下意識想從袖口拿出那把短劍,才突然想起那把短劍遺失在了迷瘴林。
手中空蕩盪,他心下有些不安,隨即屏氣凝神,注意著外面的動靜。
「進去,把這個不知天高地厚的臭小子綁出來,給他個教訓,扔到後山,餓幾天再放。」
楚翹看著被悄悄推開的們,緊緊靠在牆邊,待他們進門朝卧室搜索時,便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想要逃出去。
誰知道一個不察便撞到了門口等著的少年身上。
明理戲謔道:「呦,這不是小師叔嗎,您就這麼迫不及待地想去體驗後山生活?」
「你放開我。」楚翹掙扎著,卻陡然被明理一巴掌扇偏頭,絲絲血從他口中溢出。
楚翹惡狠狠地看著明理,掙扎反抗,只是瘦弱的他,拳打腳踢對已經煉體且做好防備的他們而言,跟撓癢癢樣。
明理陰陽怪氣道:「哎呀哎呀,不好意思,小師叔,師侄我忘了你還未鍛體呢,身嬌體弱,挨不得我這一下,是我疏忽,該打。」一邊說著一邊假意打著自己,隨即一手提著楚翹,捂住他的眼,喚來了其他人,一行人直奔青陽峰後山。
——
楚翹吞下口腔血水,道:「你們欺人太甚。」
「怎麼想要告狀?那你去試試唄。」明理拍了拍楚翹的臉頰,眼帶威脅,「端清,我們既然敢來,那就代表不怕你事後告狀。」
「何況,誰能證明是我們教訓的你?你覺得光憑你片面之詞,就能成功給我定罪?說不定,我們反要告你污衊同門,讓你在宗門待不下去。」
「所以這幾天你就好好待在後山受罰,說不定我一高興,就讓你風風光光地待在宗門。識時務者為俊傑,你說是吧,端清小師叔。」
楚翹聞言,倏然沉默。
明理一笑,輕輕拍了拍他的臉後,便將他扔在地上,居高臨下,笑眯眯地說道:「小師叔就好好在這裡待幾天,等師侄我火氣消了再來領你回去。不過提醒一句,後山夜間陰涼,你自求多福。」話音落罷他便帶人離開。
臨走時又回頭看著楚翹強調道:「端清小師叔,識時務者為俊傑。」
楚翹坐在地上,看著逐漸遠去的數人,回想起明理的話,自嘲地笑了笑,起身慢慢摸索著,想要找出來時的路。
星光暗淡,路況不明,楚翹驀地一腳踏空,從山坡上滾了下去。
路上鋒利雜草劃拉著他裸·露出來的肌膚,刺痛著他的神經,先前吞咽下去的血水此時一股腦地涌了上來,弄得他嘔吐不止。
即使停止了翻滾,他仍覺得五臟六腑像移位般難受。
楚翹躺在地上一動不動良久,似乎還未緩過神來,眼睛一眨不眨地望著遙遠的星空,身體難受,心裡難過,一時之間淚無聲地流滿面頰。
突然看到不遠處有著一圈光芒,是一枚戒指。
楚翹立即摸了摸自己的衣衫,發現自己戒指丟失,瞬間掙紮起身,飛快往前爬過去。
撿起了戒指,視若珍寶地捧著,忍不住大聲哭了出來。
他沉浸在悲傷中肆意哭著,便未看見戒指光芒越發暗淡,而自己身體上的疼痛也逐漸減弱。
直到他哭到沒力氣了,才發現掌心裡的戒指沒了光芒,同時發現自己身上的傷痕盡數消失。
楚翹聲音沙啞地喊道:「道長,道長,你在對嗎!」
山中寂靜,只有聲聲蟬鳴。
楚翹自嘲一笑,隨後冷靜下來,捕捉著微弱的光,想要找出一條路。
夜越來越深。
置身黑暗之中,抬頭看了看天幕,楚翹感覺眼前突然朦朧,頭昏昏沉沉,搖了搖腦袋強撐著走了幾步,隨即倒了下去,跌在地上一聲巨響。
陷入昏迷的身體,遭受著寒冷侵襲不自覺地蜷縮成一團。
當上宛來臨,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指尖微動,終究是將懷中的劍再次負在背上,彎腰將楚翹抱起。
楚翹縮在上宛懷裡,口裡說著夢話,「道長。」一聲復一聲,滿是思念。
上宛垂眸看著楚翹,沒有回答,只是運轉靈力,暖和他的身子。
次日。
楚翹這一覺睡得極是安穩,次日卻還是早早驚醒,慌張道:「早課!第二日便遲到會給先生留下不好印象的。」起身卻發覺異常。
這是,翠竹居。他想起昨夜發生的事,心有不解又轉為欣喜,是道長嗎?想到這兒他便很是激動,連忙穿戴好衣物快步跑了出去,心下狂喜。
穿過一片竹林,果不其然看見了坐在山崖邊的上宛,不同的是,上宛並不像之前一般抱劍坐著,反是在竹林出口處隨性站著,像是在等著什麼人一般。
楚翹看著上宛冷淡的面容,心裡感受不到他的情緒,頓時呆住,有些膽怯不敢上前,站在原地不敢前進一寸,輕聲問道:「道,道長,」昨晚,是您救了我嗎?腦中卻突然閃現明理所言,轉而道,「道長將我帶來白藏,是有什麼事吩咐嗎?」
上宛淡淡道:「感知到戒中靈氣耗盡,前去一查,見你宿在山林便將你帶回。」
楚翹聞言釋然一笑,他感謝上宛不會像常人一般有尋根問底的慾望,壓抑著自己想要訴說委屈的念頭,故作輕鬆道:「道長,昨晚我在書上看到『青陽峰後山靈氣逼人』,便突發奇想,想試試在靈氣充沛的山林睡下的感覺。」
頓了頓,似是覺得話語不夠有說服力,又道:「戒中靈氣耗儘可能是因昨晚我未做好萬全準備,貿然入山摔傷,它為我修復傷勢而致。」
字字皆是謊言,上宛並未懷疑,只是收回了放在楚翹身上的目光,頷首道:「既無事,便回。」
「是,道長。」楚翹慢慢轉身控制自己的身體緩緩走向傳送陣。
臨到傳送陣前終究還是不舍地回頭,卻只看到上宛的背影,逆風站立,白髮黑衣一齊在風中飛舞。
楚翹鼻頭一酸,心裡很是不舍,但是已經下定了決心,終究還是站上了傳送陣。
竹林無風自動,沙沙作響,竟在無意中掩蓋了上宛懷中長劍所發出的微弱聲響,無人得知,包括抱著劍,有心事的上宛。
青陽峰上。
在楚翹下定決心,收起自己稜角和無用倔強,避世避人修行後,明理一行人似乎對他的舉止很是滿意,也不在找他麻煩。
宗門眾人似乎也當他是個透明人一般,不曾過問於他,修行也好,吃住也罷,無人問津,無人打擾,而他自得其樂。
不久後,明理一行人於青陽峰的修行提前結束,紛紛離開,也與楚翹短暫地沒了交集。
同樣,楚翹也自從那日之後再沒見過上宛,這個人似乎從他生活中消失,唯有手中靈氣永遠充沛的戒指和自己逐漸好起來的身體在無形之中告訴著自己上宛還在。
他才發現,上宛在整個劍宗與眾不同,整個劍宗知曉他樣貌的人寥寥無幾,但同時他又是劍宗聲名顯赫之輩。
劍宗留著他的故事,說是他三百年前閉關,至今未出。
三個月的理論學習和鍛體。
楚翹靠在書架上,合上書,閉眼,尚且稚嫩的眉目浮現與年齡不符的疲憊,倏然睜開眸子,掐訣運轉靈氣驅散自己的疲憊。
現今大陸,靈氣匱乏,以四靈根之資,能在茫茫道途走多遠?
不,見過滄海,誰還會安於湖泊?縱然前路未卜,我亦不會輕言放棄。
楚翹見精神穩定了,便緩快步離開藏書閣,來到後山,開始每日的例行的負重修行。
修道,不就是要迎難而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