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東說話的時候眼睛很亮，像是擎著一片夜空之中的星光。

王鋼蛋聽的入神，腦海中也跟著勾畫出一片美景出來。在他的幻想中順帶把眼前說話的人扒光了，放在一處露天溫泉里，氤氳的熱氣之中，幾片紅葉緩緩飄落，泉水中有個美人，半露著身子......

你喚他的名字，他便抬起了頭，沖著你笑，當真——美不勝收！

他吸了吸要往下流的口水，對上陸雲東的眼睛，這才意識到他方才嘴唇動了動，好像說了什麼。

「啊，你剛才說什麼，我沒聽清。」

陸雲東摩挲著包著點心的油紙包，像是鼓足了勇氣，又輕聲說了一遍。

「我剛才是說，你要不要，要不要同我去看看。我知道這樣說有些唐突，但是，很像帶你去看看......」

「好」

「什麼？」

「好，我去！」王鋼蛋像是抓住了什麼救命的稻草，聽見陸雲東的邀請，就一口咬住了不撒手。

陸雲東幾乎抑制不住自己上揚起來的嘴角，現在倒是應了四哥的那句話，「不惜一切代價誘拐一個王鋮荀」。

「什麼時候啟程？」王鋼蛋興奮的問。

「三日後」

「好，我趁著這幾天收拾收拾行李。」

陸雲東拉住他的手臂道：「眼瞧著要年下了，你這次跟我走，恐怕來不及回來過年了。」

王鋼蛋有些恍惚，有那麼一瞬間，他似乎再陸雲東眼中瞧見了滿心的期待，再定睛去看，眉宇之間全是對他不能在家的過年的體貼的擔憂。

他拍了拍陸雲東的手，拿拇指肚佔了他手背的一丁點便宜，笑眯眯道：「不礙事的，我時常不在家過年，也不是一回兩回了。」

「可是......」陸雲東還是有些擔心，「這要怎麼跟王叔王嬸說？實在沒有過年不在自己家中，而去跟朋友遠行的道理。」

「放心，交給我來解決。」王鋼蛋笑道。

他完全沒有意識到，他現在這般完全像個背著家人跟小夥子私奔的大姑娘。甚至心裡還沾沾自喜，覺著能跟陸雲東回家過年是佔了多大的便宜。

很多很多年之後，王鋼蛋才發現，對於陸雲東的事情上，他慣會賣了自己，還幫陸雲東數錢。

陸雲東並不知道王鋮荀跟他爹娘說了什麼，只知道那日，王叔王嬸十分放心的囑咐他一番，就送他上了路。

王鋼蛋是個典型性人來瘋，邁上了離家的路，簡直興奮的不得了。

他們出門不久就下了小雪，盛著密閉的馬車，裹著厚衣裳還是冷的厲害，好歹是帶著兩個手爐，一路上抱著手爐，在大雪漫天之際，總算是到了縣城。

陸雲東有些後悔，為著自己的一點子私心，平白連累鋮荀在這冬日裡跟著受凍，這萬一人有個好歹，可如何是好？

陸家公子完全忘記了，自己是如何在冬日裡穿著單薄的衣衫練劍的歲月。年輕男子都是身強體健經凍的，偏偏到了王鋮荀這裡，他卻覺著委屈了人家。

王鋼蛋自然不以為然，說白了，村裡長大的孩子，哪裡沒受過苦？

客棧還是住的他們初次入郯城的那一間上上雅間。

一進門，暖烘烘的熱氣撲面而來，炭盆是早添置好的，二人摘了斗篷，小二哥緊跟著送上來兩碗熱氣騰騰的紅糖薑茶上來，讓客人們暖身。

烤了會子火，又喝了兩碗熱薑茶，人算是緩了過來。

店家晚膳上的醬牛肉、炒公雞、蘿蔔燉肉丁、小白菜疙瘩湯和饅頭米飯，道道菜都是熱氣騰騰的，吃的人胃裡暖和，不開窗看外頭的風雪，竟覺著屋裡跟春天一樣溫暖。

王鋼蛋脫了外衫，著一件中衣，在屋裡頭這待一會那呆一會，總沒個消停。

自己玩了一會子，覺著身子熱了，還推開一點窗子去看外頭的已經落了一地白的鵝毛大雪。

天色漸晚，鋪子都停業的早些，布店的小夥子出來關門，茶葉店裡的姑娘也出來關門。

四目相對，兩對含情目，相互點了點頭，那小夥子出了兩步，好像要說什麼，姑娘羞臊的厲害，連忙關門進了屋裡。小夥子見姑娘不同他說話，也不惱，不大好意思的撓了撓頭，臉上帶笑的也回去關了門。

他托著腮瞧著這一對欲語還休的人兒，越發覺著有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他再來的時候，這一對璧人能成一對小夫妻。

兩情相悅當真是沒有比這更好的了。

他如此想著不由得回過身去，看正坐在燈下看書的陸雲東。

陸雲東時常捧著書本，只不過他那些書本，卻不是什麼詩書禮儀，而是傳記。

上頭記載的全是各路武林人士的生平，簡直不能更詳細，甚至有的連人家有幾個老婆，最最寵愛那一個都有詳細的記載。

這也難怪當日陸雲東第一眼瞧見趙岩的夫人的時候，便知道她的母家是誰。

青龍山的情報系統實在厲害，要想去探聽誰的消息，完全能不費吹灰之力的挖出人家家十八代祖墳。

殺人易、誅心難。這是陸家箴言。

王鋼蛋同陸遠認識許久，雖說陸四爺是佼佼者，也不過以武力勝之，年輕輕輕已經有一片自己的天地，可若不能進益，這輩子也就能顧得上他的一畝三分地的本事。

陸雲東不同，他身上扛著整個青龍山的基業，無論願不願意，天資如何，他都得站在獨木橋上，快步前進。

王鋼蛋覺著有些可惜，好好的一個人，竟不能以自己的心意活著，擔子壓的太沉，人生豈非少了許多意趣。不過，上次瞧著陸家老爺子倒是活的挺瀟灑自在的，也不知這其中是如何平衡的。

他站在靠窗的位置，目光落在陸雲東挺直的脊背上。多好看的身形呀，從審美的角度上來說。可若是從重擔的角度，一個玉樹之姿的年輕人，實在有些孱弱......

或許，我可以幫他一點，王鋮荀著魔一般的想。

他這個最怕麻煩的人，竟生出了跳進麻煩堆里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