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陸雲東快走了幾步，迎了上去。「您怎麼來了？」

陸慶龍望向窗外院中站在樹下的少女，心口一陣鈍痛，胸腔里各種說不出來的情緒全部涌了上來，五臟六腑被拉扯的難受呀。

陸雲東已經走到切近，見他不說話，便又叫了一句，「爹？」

他忙迴轉過神來，「哦，只是想來看看你。」

這老爺子自然是不肯承認，他前些日子剛來過，匆匆回了山，強行待著，硬是沒撐幾天，又匆匆忙忙的奔了來。

「這位姑娘是？」

晚情見似乎屋中說起了，便禮貌性的沖長者點了點頭。

清風拂過她未簪任何首飾的青絲，掃到白皙的脖頸裡頭，自有一股這天地之間最最純凈的氣韻從周身上散發出來。

陸慶龍幾乎呆愣，他回過神來時，眼角已經開始反酸，心裡頭揪的難受，忙掩飾的咳了兩下。

「老嚴，你這屋裡點的什麼香，真是太嗆人了。」

老嚴頗為無辜的眨了眨眼，心想，這位爺先前不還說這香味道好嗎？

「那是我的朋友，晚情。」

陸雲東說著，沖著院中的少女招了招手，她便走了進來。

「晚情，這是我的父親。」

晚情微施了一禮，「晚情見過陸伯父。」

那姑娘跟雲東站在一處的時候，讓陸慶龍有些恍惚，他似乎想起許多許多年前，自己也還年輕的時候，也有那樣一個女子，乖順溫柔的站在自己身旁......

「爹，晚情現在遇到些麻煩，我預備讓她去源城住一陣子。」

「小姑娘喜歡吃糖葫蘆嗎？」陸雲東眯著眼笑道，盡量把自己表現的不像是一個不安好心的猥瑣大叔。

大抵是因為陸家老爺子同陸雲東長的像的緣故，又對她笑眯眯的，晚情對這個伯伯很有好感。

「喜歡的。」她小聲道。

「那就不去什麼源城了，我家山上的山楂熟了，正是製糖葫蘆的好時候，到我家住些時日吧。」

陸雲東有些慌張，晚情是個好姑娘，他並不像讓她去土匪窩子裡頭待著。

不過令他更奇怪的是，自己的爹爹怎的對這麼個丫頭這般的熱切，他可從沒見過他笑眯眯的對哪個小姑娘說過幾句話，就連大哥生的孫女九九，也不過是爾爾。

若是他知道父親對他母親一往情深，真不由得他要往歪路上想。

「這......如何能打擾？」

晚情有些不大好意思，即便是她能接受去住陸雲東的宅子，但去同陸家長輩住著是兩回事。

「不妨事，我有個小孫女，大約是比你小一點，正是卻玩伴的時候。」

陸雲東從不知道什麼時候他的爹，這樣疼孫女了，竟連玩伴都給她預備著。

「爹，還是讓她去源城好了，也能自在些。」

陸慶龍深思微動，一腔子熱血涌了出來，哪管陸雲東說些什麼。

「丫頭，跟我到我家去吧，家裡頭吃的喝的玩的都有，也不拘束。」

老嚴清了清嗓子，示意當家的表現的未免也太熱切了些。

可他現在一心撲在晚情身上，半點旁人的眼色都不接的。

倘若是個沒見過世面的女子也罷了，晚情原本的家中就像個大染缸，在那樣的地方長大的，慣會看人眼色。

她也是仗著陸雲東在當場，便直接笑道：「陸伯父似乎格外憐惜晚輩。」

這話說的直接，連陸雲東和老嚴都覺著臉上不大好看，可陸慶龍反而不在意。

他也不打算跟著晚情兜什麼圈子，只是從貼身出取出了一枚適合嬰兒佩戴的紅線穿著的小金鎖。

「丫頭，你生的很像我過世的夫人，我原本應當有個閨女，可惜生產的時候夭折了，她若是活著，大概也有你這般大了，也許也能長成這般模樣。」

陸雲東有些驚訝，他幼年長期住在外祖父那裡，母親有過世的早，因此他並沒多大的印象。

初見晚情，便覺著親切，原是有這麼個緣故。

「當然，你在我這裡有絕對的自由，我不會強迫你到我家裡去住。房子讓人給你收拾出來，歡迎你隨時來玩。」老爺子忽然說。

這番話，讓晚情頗為動容，甚至說，是被蠱惑了。

她從出生到現在十幾年，大約都是缺愛的。

她父親的愛給了外頭永遠鮮嫩的姑娘，她母親的愛給了一個個的男人。

被人如珠似寶的寵著，惦記著是什麼樣的滋味，她是從不知道的。

在陸慶龍幾乎不抱有任何希望的時候，她說：「好」。

陸慶龍：......

「晚情，便叨擾了。」

老嚴覺著後槽牙疼，不過，當家的這沒出息的上桿子的德行，他倒是許多年沒有瞧見過了。

晚情都同意了，陸雲東也不好再說什麼。

他只是偷偷的把爹爹拉到暗處，同他說：「爹，晚情還小。」

陸慶龍先上來沒反應過來是什麼意思，後來又一細琢磨，差點上手給他一巴掌。

咬牙道：「你什麼意思？那丫頭小小年紀，你以為你爹我禽獸不如嗎？」

陸雲東趕緊辯解，「孩兒不是那意思，阿易他們都不小了，我怕......」

「這個你放心，就他們兄弟那德行的，要是沾染這丫頭，不是豬拱白菜嗎？他要是敢動一點心思，我掰舍他三條腿。」

「哪來的三條腿？」

陸慶龍掃了一眼兒子的襠部，沒吱聲。

後來想起，素來潔身自好的小七，已經把那東西使用過了之後，差點沒忍住樂出了聲。

「我此行，王叔王嬸那邊還需雲東哥哥，幫我遞上一封書信。」

姑娘說著，問老嚴借了筆墨，修書一封，讓陸雲東帶了回去。

而後數年，每每想起這個抉擇，晚情都有些後悔，總與涼薄之人待在一處，再遇到待自己稍好些的人，你都覺著人世間溫暖。

可日日瞧著陸慶龍待他夫人的情意，她卻明白了何謂「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中有千千結。」

深情至此瞧的久了，再比對日後自己的夫君，總覺著這世間的男兒似乎都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