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少年在他哥哥這裡從來都是一副桀驁不馴的樣子，獨獨每次王鋮荀出門回來，乖巧的如同一隻溫順可愛的貓，眨巴著一雙漂亮的眼睛，親昵的湊上來，好像是從小拴在哥哥的褲腰帶上長起來的一般。

王鋼蛋扶了扶額，自己這弟弟，自己清楚，他這哪裡是跟自己親，這是掉錢眼裡了。

他從大包袱小包袱里扒拉出一身衣裳，略素淡了些，按說不是王瑾文平日里喜歡花哨的能上天的料子。那孩子卻幾乎兜不住臉上的笑，親哥哥、好哥哥的叫了好一通，寶貝似的抱著會屋裡換上了。

陸雲東不大明白，卻見好哥哥抿嘴凝出一個笑來，「少年的心思你別猜。」

陸雲東：......

說話那人見他竟然真耐得住性子不問，自個兒沉不住起湊了上去，小聲的說：「你有件類似的，上次晚情誇好看來著。」

「原來如此」他輕笑道。

王鋼蛋留神觀察了一下，倒沒見著陸雲東有什麼旁的神色，不像是對晚情起了什麼心思的。

「對了，再過些日子就是我們家老太太八十大壽了，雲東，你說我準備些什麼好？」

陸雲東沒經歷過給人過壽的場子，陸家有年紀的大都是神龍見首不見尾，哪有個正正經經、安安心心的坐在家裡等著小輩給過壽的。

他思索了一番，沉吟道：「其實老太太這般年紀，旁的也不缺的，買些她愛吃的其實就很好。」

「嗯，這話倒是對。」

王瑾文系好了衣裳從屋裡出來，「奶奶說，八十大壽不辦了。她害怕！」

那素青的衣裳簡潔文雅瞧著十釐清爽、只是少年面略略稚嫩了些，若是放上一兩年再穿，許會更合適。

「害怕？」

王瑾文拉起小板凳，仔細的撫弄著他新衣裳省的耷拉到地上，又害怕坐皺了，小心翼翼的坐了才道：「你想想，今年奶奶一起烙餅子的姐妹，一年沒到頭就死了仨，老太太害怕呀！她說要大張旗鼓的給她過壽，閻王爺就知道了她的年歲，會派小鬼來勾魂。」

王鋼蛋嘬了一下牙花，「這還真是，今年是多事之秋啊！」

他摸著下巴想了好一會，似乎下了很大的決心道：「要不，讓咱家老太太從搬出來？」

少年整理著自己的袖口，「然後呢？你指望著大伯、大伯娘照顧著？還是指望著咱娘能給奶奶個好臉色？哥啊！你怎麼能做這樣的夢呢？老太太難伺候，又沒少給兒媳婦們氣受，這你也不是不知道的。何況咱爺爺是在咱家伺候走的，你再說把奶奶弄過來，我倒是沒意見，娘那一關你想都不要想。」

王鋼蛋長嘆了口氣，「是了，大伯家摳搜成那個樣子，也是指望不得的。」

「其實呀，你就是有這個心，咱奶奶也未見得捨得出來。咱爺爺去世前可說了，咱們那是塊旺女不旺男的地界，這老太太可從沒動過搬家的想法。」

「哦呦，還旺吶，那條街，一年都死仨老太太了！楊大爺，那個楊騰翔、楊騰蛟他爹，也是今年沒的吧？」

王瑾文已經動手拆開了哥哥從城裡買來的拿包蝴蝶酥，正在往嘴裡塞，「說起這個，騰翔從軍中回來探親了。他娘連門都沒讓他進，一直從院子里往外頭跩石頭，嘴裡罵罵咧咧、嘟嘟囔囔的不知道說些什麼。」

王鋼蛋從他腿上抓了一把蝴蝶酥，又分了陸雲東一半，邊吃邊說：「楊大娘一會清醒一會糊塗的，兒子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怎麼正趕上她犯病呀？」

「那也是沒法子，誰也不想的，只能買些個東西託付託付親戚鄰居的。「

「這楊大爺身子一向硬朗，怎麼說沒就沒了。」

少年專心吃著他的蝴蝶酥，「那誰知道呢？聽說是在山上摔著了。哎哥，你借我幾本書看看唄。」

「你要書做什麼。」王鋮荀面無表情的說。

不是他瞧不上自己這弟弟，實在是這小子不大受教，按照他素日的心性，十分有可能做出，從他哥這拿了幾本書，轉手給賣了，買些酥糖吃的事情。

王瑾文往兄長身邊蹭了蹭，一臉的諂媚，扶著他的膝蓋道：「哥，我這不是為了多讀些書開闊一些胸襟，以後也做個識文斷字的人嘛。」

王鋮荀輕笑一聲，不輕不重的拍打了兩下自己那傻不愣登的弟弟的臉，「這話你自己信嗎？」

「我......」

少年泄了氣，轉瞬又倔強的抬起頭，「給不給！」

「呦呵！跟人要東西還橫起來了？」他說著話，直接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這般巧取豪奪的模樣，在別家的孩子身上也便罷了，實實不該在王家的孩子身上體現。

說實在的，此刻王瑾文心裡也發慌，或許他不該這麼跟哥哥說話，可話到嘴邊了，讓他輕易吐了出去，現在怎麼能撿回來？

出乎所料，王鋮荀竟起身拿起另一根蠟燭引了火，真的道裡間的書架之上取了三本，適合他看的易懂的書，遞到了他手上。

「讀書好，讀書明理。」

少年把書接到手裡，眼裡閃著充滿希冀的亮光，王鋮荀心裡盤算個七七八八，與其說他這是對知識的渴望，倒不如說是因著旁人，書中自有顏如玉，書中自有黃金屋，這傻孩子是為了討這麼個顏如玉的歡心罷了。

這實在算不上什麼壞事，可也算不得什麼好事，他這個年紀對姑娘上心很正常，只是......

「哥，你怎麼扶著腰啊？」那臭小子得了他想要的，總算是抽了幾分心思關係他的老哥哥。

陸雲東尋聲望去，果然瞧見了王瑾文嘴裡說的話面，脊背一僵硬，又悄悄的紅了一點麵皮，好歹燭光並不明亮，替他遮掩住了。

王鋮荀撐著腰的手，皺著眉頭揉按了兩下，他當然不能說中毒的事，便道。「沒事，估計是拿的東西太多扭著了。」

少年抱著書點了點頭，「可你這動作，倒像是剛懷孩子的小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