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中忐忑進了門，煙霧繚繞之中，跪著自己的生身父親。

祠堂里暗昏昏的，因是雨天，白日里也點著幾根蠟燭，混著香爐的味道，不慎好聞。搖曳的燭光被沉沉的天吞噬，在牆上影影綽綽的投下一片香案的陰影。

聽見腳步聲，那人強行直了直自己的腰，可陸雲東還是瞧見了方才他微微發顫的肩膀。

「爹」

「你來了」那人不曾起身，只是說了這麼一句，聲音有些啞。

陸雲東跪在父親身後的蒲墊上，先恭恭敬敬的給列祖列宗的排位磕了三個頭。

這些年父子倆幾乎從沒有這樣只有兩個人，又這樣近距離的在一處的時候，他磕完頭，直起脊背的時候，無意間看見了父親的頭上，竟已經隱隱有了些許銀絲。

這位一生馳騁在各個黑場子，半輩子都在刀槍劍戟、血污滿身中度過的青龍山大當家的，到底也老了......

「兒啊~」他努力攥著微微打顫的手，喚道。

「爹」陸雲東往前欠了欠身，回應著。

陸慶龍望著自己面前高高供起來的排位，重重吐了口氣，嘆息道：「咱們陸家這百十來年，難不成都錯了？」

嗯嗯，陸雲東點了點頭，又迅速搖了搖頭道：「您何出此言？」

陸慶龍回過身來，慢慢從懷中掏出一本老舊的書本，給兒子遞了過去。

青年人雙手接過那本「古書」，見幾乎破敗的封皮上頭寫著四個字《陸氏載譜》。

他挨著父親的肩膀看向他，昏黃的燭光在他已見風霜的面容上晃動著，隱約帶著些許迷惘和哀傷，對他點了點頭，示意可以翻看。

陸雲東避開他的目光，眼睛落在手裡的這本載譜上。

修長的手指頭小心翼翼的掀開封皮翻了一頁，只一眼，掀開書頁的手指頭像被什麼極熱的東西燙了，飛速縮回了自己的胸口處，他不自在的抖動了一下手指，手足無措的向身邊的男人投去了震驚到極致的目光。

陸雲東幼年得外祖父開蒙，識字讀書，這些年雖不能時常在外祖父身邊，這些年卻也沒有放下過手中的書本。

《陸氏載譜》上的硃筆龍紋清清楚楚的映在陸雲東眼中。

硃筆龍紋非皇室族譜不得用也！

雖說陸家這些年明裡暗裡的是做些見不得人的勾當，只是，再如何也不過是天子腳下，到如今是已然起了謀逆的心思了嗎？

不對不對，就這書本的破損程度而言，少說已逾百年......

陸慶龍彎腰撿起那本破舊的書冊，小心翼翼的拿袖子揩拭掉了上頭沾著的灰塵道：「昨日整理你太爺爺的遺物找到的。」

「爹，這......」

饒是陸雲東比同齡人沉穩許多，可到底才二十齣頭，這樣的事，難免一時接受不了。

「前朝陸氏君王代代賢明，只因後嗣凋零才舍國與今朝。若此載譜說書為真，我等陸氏三代，當真是有大不孝之過了！」

老爺子面有哀痛之色，強撐著一口氣拍了拍兒子的肩膀又道：「如今這個事情，只有你我父子二人知曉，這載譜記載是真是假，還需細細查驗。上書太祖之陵寢，藏於琅山。我預備這幾日去琅山細查，倘若此事為真，山上這些個營生斷斷是不能再做了。」

「爹，孩兒與你同去！」

「兒啊，此事關係重大，你我二人比得有人留在山中穩住局面。此事到底是從墳墓之中討一個說法，傷陰鷙不吉利，你還年輕，爹我一把老骨頭，這輩子手上的血沾的多少，也不怕這個，你就......咳咳咳，咳咳噗......」

陸慶龍說著話，忽然咳了起來，陸雲東忙欠身去扶，雙手扶住父親肩膀，忽見一滴鮮紅，滴在了他淡青色的衣袖之上。

「爹！爹你怎麼了！」

「沒，沒事，我沒事咳咳...咳咳咳」

鮮紅的血，不可遏制的從鼻腔里流出來，染紅了一大片衣裳。

陸雲東心急如焚，一時也顧不得什麼，大聲對外面道：「劉大夫！劉大夫！你快來看看！」

胖美男聞言，忙和錢金枝沖了進來，見此場景，二人也具是一驚，先掏出帕子捂住老爺子的口鼻，安置在偏側廂房之中，號脈診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