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句話讓他有些呆愣，他不知道自己該怎麼辦，也不知道大皇兄為何會對自己有一種討厭的情緒出現，就像是他不知道，為何在驚蟄來臨時，天空一定會響雷。

明明宮闈那麼大，那麼的寬敞，他住的地方也離自己的大皇兄住的地方很遠很遠，有時放個紙鳶，那邊都不見得能看見，只是偶爾在學堂，或是宴席時能見上一面，也不知道是哪一天讓大皇兄記恨上了自己。

也許是身份吧。安華如是想到。

這一晚，他坐在空蕩寂靜的宮闈中，望著皇陵的方向默然出神。太醫叮囑他不能喝酒，清淡的，辛辣的酒都不能喝，可他忍不住，從北方回來後，就一直沒個停，只要一日不喝酒，他就渾身不痛快。

他記得和張憬言喝酒的日子，本酒量很好的自己，總是會醉的一塌糊塗，他沒醉，只是假裝而已，就如同，他知道張憬言的身份，只是假裝自己什麼也不知道而已。他只是想找個人喝酒，不管那個人是誰，只要有酒喝，只要不像現在這樣寂寞。

忽而，他想起了喬宰相府里的梨花，上次說要去看，直到現在也沒有時間過去。但他聽說那花開的很漂亮，一朵一朵的在枝丫上開著，花香清雅。

他想著哪天找個時間，提著酒去找喬宰相喝酒去，張旭先生也在，恰好過些日子宮中又要釀出一些上好的酒來，配著細雨喝著也別有一番滋味。

可還沒有等到那一天，三面的軍隊就已經朝著皇城圍攏起來，金國的那些將士，早已潰不成軍，安華站在屋檐下，望著細雨霏霏，他知曉不出幾日，那些人將會把這裡徹底圍攏，圍困他在這個朱紅的高牆之下。

等到夜裡，雨水終停，他喚來阿亮，他說：「我這裡有兩杯酒，將它送去喬宰相的府中，一杯給張旭，一杯給喬宰相。」

「喏。」阿亮接過應道。

「那一宅子的人，都不可留。」安華說，他盯著阿亮看著，眼中有光芒閃過，忽而又垂下眼瞼，他從旁邊拿出一個袋子，裡面放著一些珠寶，「裡面的東西，幫我放到城北的牆根處去。」

「喏。」阿亮也順從的接過，忽而他抬頭，不再喊他陛下，一如幼兒時那樣，他說：「殿下，今夜月色不錯，出去走走吧，難得的沒有下雨。」

安華沒有說話，他只是揮了揮手，阿亮退下，他便將燭火熄滅，獨自躺在床上，閉上眼時，他看見了以前的種種事情，不知道是不是人之將死，那些被他用各種理由斬殺的人都出現在了他的夢中。

他聽見了那些人的哀嚎，以及聲聲求饒。

他看見幼年時期，因為和皇兄們置氣，而處死的宮女，也看見了在校場被他當做靶子綁在柱子上的宦官，也看見了因為走入而不得他眼的侍衛，甚至他還看見了自己的二皇兄，和那幾個皇弟。

以及在啟國，他親手手刃的百姓，他記得他們所有人的表情，也記得他們所有人的哀嚎，他的手，從幼年就已經沾上了血腥。

帝皇之家，沒有誰可以置身事外。

太傅曾誇他的詩很好，可惜生在帝王家，可安華卻覺得，自己寫的不好，沒有那樣灑脫，沒有那樣純粹，他這樣在筆墨之間都能聞到血腥味的人，寫出的詩，也不過是嘩眾取寵而已。

過後他又夢見了張憬言，夢見自己的和他一塊去喝酒，喝的大醉，也夢見自己的和他一塊抓魚，水濺濕了衣物，甚至他還夢見一塊走在雪中，雪白了頭，他說下雪的金國很冷。

而張憬言卻說，下雪的金國很美，如畫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