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還夢見，世人說他是個暴君，一個個的在細數他所殺的人，並且還一一舉例說出原因，有看不順眼就那樣那樣殺死的，有因為某些事情疏忽而被他賜死的，也有因為某一天，他在花園作畫時，有一個宮女因為走路太過倉促，腳踩在了草地上，而被賜死的。

醒來時，阿亮伺候著他穿衣，他說：「已經逼近宮中了。」

安華頓了頓，又繼續穿著衣服。他當然知道阿亮指的是什麼，可他依舊從容不迫的穿著衣服，就像是按照以往去上早朝一樣，而不是去面對千軍萬馬。

早餐被端了上來，他坐下，一勺又一勺的送入嘴裡，而後用絹帕將唇角的殘餘擦凈。

起身走向大殿時，他想起了上次聽說的民間流言，他們說宮中有一地牢，裡面關著很多人，那些人都被割去了舌頭，颳去了眼睛，甚至連四肢都不是完整的，那些人被泡在酒缸里。

他們還說，才情卓絕的二皇子是被安華用一杯毒酒殺了，也說大皇子的母妃，在安華還是幼年的時候，被他用火燒死在了房裡。

當安華坐在龍椅上，望著空無一人的大殿，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那一天火燒的很大，是他放的火，那時他站在著火的屋子外面，望著熊熊燃燒的火焰，聽著裡面的哀嚎，忽而覺得有些開心。

因為他在那熊熊的火焰中，看見了大皇兄手中的劍，看見了那雙包含著厭惡的眼神。

甚至他聽見自己的父皇對自己說：「你是太子。」說這話的時候，那雙眼睛是冰冷的，連語氣都是冰冷的，隨後那雙手就出現在自己的脖子上，如蛇一般的耳語在耳邊響起，「若是你學不會如何做個太子，那麼我不介意讓你母妃重新再生一個合格的太子。」

忽而殿門被人粗魯的推開，有許許多多的穿著盔甲的人從外面闖了進來，像是闖入他的記憶將他拉拽了出來一樣，安華眯著眼，望著站在隊伍最前面的兩人。一個是張憬言，一個是他的兄長——安岳。

安華望著他們，輕笑了一聲，他勾起唇角說：「出了都城往西北邊走有一個村莊，聽說那裡新住了一位女子，那女子還帶著一個五歲大的男孩。」

說這話的時候，他的眼睛一直望著安岳，「聽說那女子很美，雖帶著一個孩子，但提親的人也頗多，可都被女子一一拒絕了，可算是巧了，前幾日有人將她帶來給我看，皇兄，那人生的孩子長得可真像你，什麼時候皇兄結婚了，也沒有和皇弟我說呢。」

「世間長得像的人多了去了。」安岳卻不屑道，只是他那隻拿著劍的手，在細微的顫抖，站在他身邊的張憬言，悄悄地用手拉住了他的另一隻手。

「哦。」安華有些失望的垂下了眼瞼，他微微頷首，阿亮就走到側門邊上，將門打開，那裡站著兩個男人，他們抬著一個酒罈，罈子里有一個人，那個人是個孩子，看起來十歲的樣子，用紗布蒙著眼，嘴巴長著卻發不出聲音，眼淚從紗布中溢出來。

只有一個頭在罈子外面，而罈子裡面的卻看不出是什麼樣的情況。

「真是可惜了。」安華在那個酒罈被放到地上的那一霎那說道，他的手輕輕的撫摸上那個孩子的頭頂，從那柔軟的髮絲一路向下滑，滑到那個孩子的臉頰處。

忽而站在大殿中央的安岳暴怒而起，他甩開張憬言拉著他的手，拿著劍就朝安華跑去，阿亮擋在安華的面前，安岳的劍刺穿了他，鮮血濺在安華的臉上，他依舊無動於衷，垂下的眼瞼，藏住了他所有的目光，沒有人知道，他眼中的是什麼樣的神色。

阿亮倒在地上時，安華忽而站起，他迎向那柄刺向自己的劍，笑了起來。倒在地上時，他望著屋頂上盤旋的巨龍時，閉上了眼，斂去所有的表情。

在城外西北方向一個隱蔽的小村莊上，一位美麗婀娜的女子，牽著一個五歲的孩子，拿著剛剛在河邊洗好的衣物，緩緩地朝家走去。天空忽然陰鬱了起來，隨後雨水洶湧而下，那女子抱起孩童，有些狼狽的朝前跑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