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不再喝了之後，安華髮現二叔的身子越來越不行了，他將阿亮派到二叔的身邊，生活起居全數都由阿亮來管理，過了些日子，到時沒有之前那麼嚴重了。

春天過去，夏季來臨的時候，室外一片燥熱，安華坐在用冰降了溫的寢宮裡，手裡握著一支毛筆，桌子上鋪著宣紙，旁邊有個宦官幫他研磨，他時不時看看紙上的畫，思量一會下筆，又抬起來思量許久，才再將筆落下。

他的面前跪著一個黑人，不是說那人膚色有多黑，而是他全身上下都被黑色的布包裹著，只露出那雙銳利的充滿殺意的眼睛。

「陛下，下毒的人已經查實了。」那人嘶啞的聲音像蛇，令這個寢宮的溫度又降低了一些，「是喬宰相的人。」

「恩。」安華輕輕地應了一聲，又繼續去畫自己的畫。

跪在地上的人不敢動一下，也不知道那個高高在上的帝皇表達的是什麼，於是他只能跪在這裡，等待著那人之後的話。

等到日上三竿，安華才抬起頭去看那個跪在地上的人，那人的額頭上已經滿是汗水了，就連背脊上的汗也是幹了又出，出了又幹，一件衣服已經變得有些油膩。

「把那人剝了皮，割了舌，扔到喬宰相家的院子里去，」安華又再度低頭，用筆在右邊的山石上點畫出幾棵松柏，「也該給點警示了。」

「喏。」跪在地上的人應了，就消失在了原地。而站在安華邊上的宦官，像是什麼也沒聽到的樣子，面無表情的繼續研磨，只是，那雙研磨的手在微微顫抖。

窗外無風，安靜的很，宮裡的蟬早就已經被人粘去。安華忽而將手中的筆放下，身邊的人也停下了動作，安華輕輕的瞥了他一眼，隨後走到寢宮左邊陽光無法照到的牆壁邊上，那上邊掛著一幅畫，畫里畫的是一個人。

一個人清雅俊秀的人，一個他從小看到大的人，他的太祖皇，那些人都說自己像他，甚至連一年只見幾次的老祭司都說自己和太祖皇一樣，現在他終於明白了，那些人說的是真的，不光是那張臉。

可是，如果不殘忍，他護不住自己的子民。

安華伸手輕輕的觸碰了一下那張畫中人的手，然後發出一聲悠長的嘆息，他轉過身，走向門口，那裡候著一個人，一個蒼老的人，可那人背脊卻挺拔，雙眼也十釐清明。

「你隨著二叔一塊離開吧，從後門出去，不要回頭。」安華站在門內，門外的人安安靜靜的一聲也不出，他們隔著一扇紅木製作的門，就像是隔著千山萬水，「我會派人駕著馬車，拿著二叔的牌子從前門出去的。」

那個站在門外的老人，是原先伺候二叔的老宦官。

「多謝陛下。」那人感激道。

「現在就走吧，阿亮會帶你們去後門的。」安華閉上了眼，他又再度的嘆了口氣，「東西我已經叫人收拾好了，別回那個宅邸了，找個村莊吧。」

「喏。」

之後是腳步遠去的聲音，安華在原地站了很久，隨後伸手推開了門，門外無人，只有一隻雀兒站在迴廊上，低頭理著自己的羽毛。

昨日夜裡，他得到急報，啟國和周邊幾個鄰國建交，集合幾方的將領，準備從北邊一步一步壓制過來，西南兩方的軍隊也傷亡慘重，而他不得不再各撥三萬將士前去援助。

北邊，安華揉了揉眉心，他現在還不知道那邊的情況，戰報還沒有送到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