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夢醒來，阿亮捧著龍袍站在床邊候著，安華穿上，上完早朝，他悄悄地帶著阿亮出了宮，臨近除夕，都城的街道上熱鬧了起來，紅色的燈籠掛在每家每戶的屋檐下，安華尋了個酒店坐下，店裡三大五粗的人拿著酒壺直接往嘴裡灌。

那些個漢子大聲嚷嚷著戍邊的戰事，說著家國無用，說那些天天在書院里的書生，只知道讀聖賢書，卻不知道自己的國家就要沒了，也許是醉了吧，他甚至還說著當今皇上無作為，也只不過是個紙糊的老虎。

忽而，他又聽見了送魂歌的聲音，循聲望去，是個孩子，穿著白衣，手裡拿著糖葫蘆，邊吃邊唱，還學那些祭祀跳著送魂舞，旁邊坐著的孩子捧腹大笑著，說那個孩子學的一點兒也不像。

然後起了陣風，模糊了景象，他眯著眼等風停下來的時候，引渡人恰好也到了岸邊，幽幽的燈火，安華在忘川下面看了千年，他伸手去掀引渡人的兜帽，兜帽落下時，他看見了張憬言，隨後長長的嘆了口氣。

「你老了。」安華坐在岸邊，褪去鞋子，將腳放入忘川之中。

「你卻音容未改。」引渡人將兜帽戴上，船上的冥火滅了，隨後又亮了起來。

安華用腳踢著水面，一直平靜的忘川泛起了微瀾，他在那不平靜的水面上，看見了金戈鐵馬，金國旗幟插在城牆了，少年時的自己強壓下朝中的反對聲，將金國交給了二叔，自己掌兵，往北趕去，張憬言的軍隊，早已破了戍邊，往都城壓來，而他，要在離都城千里之外，將那入侵的軍隊，趕回去。

那時，他用盡畢生所學，用盡一生殘酷，將那支被譽為鐵騎的軍隊趕了回去。雪落下，先是一片，而後多了起來，變得紛揚，他終於來了漠北，看見了遼闊，看見了荒涼，也看見了日落時的炊煙，甚至他也看見了妖嬈嫵媚的舞女。

安華坐在那個風月之地，喝了三天三夜的酒，聽了三天三夜的曲子，也看了三天三夜的舞，有時興緻來時，他會拿著筆在紙上洋洋灑灑地寫幾首詩，而後又將筆拋去一邊，繼續喝他的酒，聽他的曲，看他的舞。

有時醉的厲害，他會拿著酒壺斜靠在窗戶上，望著遠方，那裡有棵枯樹獨自聳立在風雪之中，他在那樹下總是能看見幾個人，有時是自己的皇長兄，有時是自己的復父皇，也有時是張憬言。

「陛下，該回程了。」阿亮畢恭畢敬的對他說。安華卻只是喝酒，喝完了一壺又一壺之後，雪也越下越大了起來，舞女跳不動舞了，曲子也沒什麼新意了，他才緩緩起身，朝守在門口的那群人輕笑了一聲。

他說：「回程？回哪裡？」片刻後他閉上眼睛，在睜開時，眼中冰冷如雪，他說：「朕要讓他們怕，怕的以後再也不敢入我國疆土。」

於是他手臂一揮，守在戍邊的將士整齊又寂靜的站在雪中，任由那雪落滿肩頭，依舊穩然不動，安華打馬立在最前面，他穿著銀色的鐵甲，看著城門打開，戰鼓聲起，直衝遠方。

那三天三夜的酒，像是他告別過去的一種形式，他們花了兩天的時間到了張憬言所在的啟國，他隔著百米遠，望著那巍峨的城牆，毫不動搖。

如同修羅一般，他帶著人殺了進去，七天後，城破了，啟國的旗幟被砍下，重新換上了金國的旗幟，安華站在城牆上，城裡是一片狼藉，敵軍的俘虜一一砍下頭顱，掛在城牆上，寒風一吹，搖搖晃晃的。

城下，手無寸鐵的百姓被拿著刀劍的將士們壓著，跪在地上，有孩子害怕的縮在自己母親的懷裡，還有幾個少年低聲啜泣。

「陛下。」阿亮彎著腰，恭敬地喚他。

「殺了。」安華抿著嘴，他的背脊挺直，背對著金國的方向，看著刀起刀落，鮮血染紅白雪，雙手緊緊的拽住衣物，在最後一個驚呼聲落下，世間一片寂靜後，他才緩緩的放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