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日城中血流成河，禿鷹在空中盤旋了好久。

雪沒再下了，風也停了，可在場的每一個人都覺得寒冷，蝕骨的冷意從四面八方過來，有些老將手捧著熱湯，坐在篝火旁邊，聽著年輕的士兵訴說著今日的事情，長長的嘆了口氣。

安華穿著白色的錦衣，身上披著白色的貂皮披風走在空寂的街道上，他哼著歌，細細聽來是進來都城裡一直在流傳的送魂歌，也不知道他唱的時候，有沒有想到那個在市集上捧著糖葫蘆歡快的孩童。

「為什麼太祖皇要上戰場呢？」嗚嗚咽咽的風裡夾雜著幼兒的疑問，從送魂歌凄涼的旋律里忽然蹦出，就像是眼前開滿了梨花，小小的自己追問著坐在梨樹下淺酌的人，他記得自己那時，懷裡還抱著一柄劍，一柄斷了的劍。

「你以後便知了。」那人用手摸摸自己的頭髮，穿著水藍色的長袍，玉一樣的手指拿著酒壺，那薄唇上都沾了酒氣。

「那你們為什麼到現在都怕呢？」小小的自己坐在那人的對面，歪著腦袋不解的問道。

「因為足夠殘忍。」

忽而起了風，天上下起了雨，雨水裡都帶著血腥味，他依舊哼著歌，走在無人的道路上，阿亮掌著燈站在遠處，他忽然想喝酒了，於是隨意的找了個人家進去，用衣袖擦去椅子上的血跡，拿著酒罈就那樣隨意的坐了下去。

桌子上還放著一個瓷碗，碗里盛著血，他將裡面的血水倒到地上，再從罈子里倒出些酒沖洗了一下，就那樣就著這個碗喝了起來。

等到那一罈子酒喝完了，他用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唇瓣，意猶未盡地說：「阿亮啊，再去給我找幾壇酒來。」

「喏。」聲音是從門外傳來的，之後他聽見了腳步遠去的聲音。安華眯著眼，有些微醺的眸子，透著寒芒。

他一隻手撐著腦袋，一隻手在瓷碗的邊緣打著轉，他說：「張兄既然來了，何不現身喝一杯？」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牆角處出現了個人，看不清身形面貌，安華卻知道那人是誰，相處了那多時日，那人呼吸的頻率他早已熟稔。彼時誰也沒有開口說話，屋外的雨水漸漸大了起來，安華眯著眼透過窗欞看見了一個人，站在院子里的一棵長了新芽的樹下。

他忽而站了起來，隨後又輕笑地坐下，他知道那個站在樹下的人是誰了，他將酒罈往窗口擲去，陶制的罈子摔在地上碎了，裡面殘餘的酒液流了滿地。

酒罈落到地上的時候，那個樹下的人不見了，安華看著那棵樹看了很久，他用手遮住眼睛，想自己可能是喝醉了出現了幻覺吧。

站在屋子角落的張憬言往前走了一步，靜靜地看著安華，他說：「這裡沒酒。」

「怎麼沒有？」安華挑了挑眉，唇角勾起。

門扉輕敲，阿亮在門外輕聲地說：「陛下，只找到了一壇。」

「瞧，這不就有了。」安華挑了挑眉毛，他起身，將門打開，把酒罈接過，命阿亮回去休息，就又回到了方才的座位上。

「沒有好酒。」張憬言走到了安華的對面坐下，目光如炬地凝視著他。

「那真是可惜了。」安華給自己倒了碗酒，一飲而盡，隨後又倒了一碗，再喝時，張憬言伸手攔住，皺著眉望著安華。

安華看了他一眼，將那個碗摔到地上，直徑捧起酒罈就往自己的嘴裡倒，濃郁的酒香四溢開來，酒水順著他仰起的脖頸一路滑進衣物里，濕了衣物，也濕了些許散落在胸前的髮絲。一壇酒空了，安華將酒罈扔到地上，他抬眸去看對面的人，眼角染著醉意，輕笑出聲。

屋外，阿亮望著擋在自己面前的人，愣了愣，但很快便恭敬的行禮，彎著腰垂眸喚道，「大皇子。」

隨後他又想到了什麼，忽而又說：「奴愚鈍，該喚長岳王了。」

雖然他不明白，那個在戰報上說已經戰死的大皇子為何死而復生的出現在這裡，但對於他來說，該做的事情還是需要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