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睜開眼的時候，忘川那裡哭聲一片，常有的景象，他不在意的繼續望著渾濁的蒼穹，有片花瓣落在他的臉上，他伸手從臉上將它捻起，放在眼前，輕吹一口氣，手一松，花瓣就往上飛，朝左，也不知到落到那裡去了。

「嘿。」有個人走來，彎著腰看著他，是個孩子，十歲的模樣。伸著個蓮藕似得手臂，想著去抓安華的手，卻被他靈巧地躲開了。

「你知道我是誰麼？」那個孩子歪著頭，忽然笑起來，臉頰邊上還有兩個酒窩。

「知道。」安華用手撐著坐了起來，潔白的衣服坐在花海里，美的像幅畫，他看著眼前的孩子，忽而起了陣陰風，吹亂了他的頭髮，「你是安泱。」

「你認識我？」那孩子拍起了手，高興極了，「我問了好多人，都說不認識我，你是我問的第......第......哎呀，我忘了。」

「恩，我認識你。」安華望著他，而後伸手去摸他的腦袋，他問：「怎麼的沒過奈何？」

「不讓過。」那孩子笑嘻嘻的說：「孟婆不肯給我喝湯。」

「那怎麼不走忘川？」那孩子用手拍一下自己的腦袋，想了想，又無比歡快的說：「我要等人呢，不能走。」

「等誰？」安華問。

「不知道，總之要等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我說了要在這裡等的。」那小孩子，嘰嘰喳喳的又說了好多。他說自己很有錢，在這裡混的可好了，住在鬼界里，周圍的那些叔叔嬸嬸都會分給他一些吃的。

「大哥哥，你有人燒紙錢給你麼？」那小孩忽然問道，安華看過去的時候，原本歡歡喜喜的人，此時耷拉著腦袋，變得無精打採的，「有人會給你供吃的麼？」

安華不說話，他看著那個孩子良久，他才說：「沒有。」

「我也沒有。」那孩子嘟著嘴，他說：「鬼界里的人都說，沒有人祭拜的都是可憐的鬼。」

「不是。」安華搖了搖頭，他從衣袖裡拿出一個黃色的冥紙，伸到那小孩的面前，孩子接過冥紙，不明所以地看著他，安華繼續說道：「有些人是忘記了死去的人的名字，所以錢財之類的東西到不了親人的手裡。」

「這樣啊。」那小孩鄭重其事的點了點頭，小心翼翼的將那紙折好，放到衣服的口袋裡去。

安華看著他的動作，垂下了眼瞼，那個冥幣，是他在鬼市的時候撿來的。是那些人燒給孤魂野鬼的，怕他們搶了自家人的東西。

那孩子將錢放好了之後，就盤腿坐了下來，從兜里掏出一塊餅幹，嘎吱嘎吱的吃著，動作像極了護食的松鼠。安華凝視著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想起了那個在宮闈里蹦蹦跳跳的人。

他那個最小的弟弟啊，曾經拿著皇長兄從宮外帶來的紙鳶，開心的滿宮闈跑著，跑入安華院落的時候，險些被門檻絆倒，好在安華恰好出現在他的身後，用手託了他一下。

那時候院子里花開的正好，他剛從太傅那兒回來，那個最小的弟弟，還沒有滿十歲，似乎是七八歲的樣子，穿著大紅的襖袍，小臉因為跑動而變得通紅，他身後的那些婢女和宦官們見著安華都趕忙跪在地上，大氣不敢出一下。

「紙鳶好玩麼？」安華記得自己當時是這樣問的。

卻不知怎麼了，把那些人給嚇壞了。只有那個孩子歡快的點著腦袋，笑的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