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堂上說來說去的話題永遠是那些，對策出了一個又一個，一方唱罷另一方出場，安華坐在龍椅上，冰冷的凳子下面是一群虎視眈眈的人，他突然想到了自己的父親，那個還算是年輕的曾經的帝皇，已經不行了，冬季下的這幾場雪把他的舊疾引發的越發嚴重，屋子裡放著炭盆都不能讓那裡暖和起來，比這個大殿里還要冰冷。

北方傳來喜訊，連續的幾場戰爭都是勝仗，喜訊剛剛傳來，去年娶妻了的一個皇兄，又喜得千金，安華叫人給送了些東西過去，只不過剛剛好一些的心情瞬間又化成了泡沫。

底下的那些人有吵了起來，安華聽不下去了，便揮了揮手錶示退朝。

等身上的那一層黃色的綉著金龍的衣服從自己身上褪去時，他換上平時的衣衫出宮去了市井，坐在未滿座的酒肆里，點上一壺烈酒，一小疊土豆，聽說書人講著鬼魅魍魎，女子婀娜，男子多情，聽著周圍的人說那些江湖怪事。

阿亮站在他的身邊，一動不動，就像是一個木樁，只有喚他的時候，才會像個活人一樣。

「誒，這位仁兄，不知你這裡的位置是否可坐？」安華剛仰頭喝上一口，便有個穿著月白衣衫的男子手執著扇子，站在安華的對面，用手指了指無人的空位。

「可坐，無人。」安華不以為意，只稍稍瞥了他一眼，便又繼續拿著酒杯朝嘴裡倒著酒，等到酒沒了，便又叫小二續上一壺。

說書人講完了今日的故事，坐在安華對面的男子準備起身告辭時，許是看見了安華那喝酒的樣子，於是皺著眉頭說道：「酒可不是這樣喝的，你這樣喝可不就糟蹋了好酒？」

「哦？」安華挑了挑眉頭，將酒杯放下，說道：「那要如何喝呢？」

「因邀三五好友一塊......」說道一半，男子停住了，他看著安華看了許久，之後搖了搖頭，說道：「罷了罷了，每人喝酒的習慣不同，小生獻醜獻醜。」

「告辭，多謝朋友的一坐相贈。」說完便拂袖離開。酒肆里喧囂依舊，可安華卻突然沒了喝酒的興緻。

「那人真是怪人不是麼？」安華對著身後的阿亮說道。

「陛下，那是張先生，投入喬宰相門下的張先生。」阿亮小聲地回答道。

「哦。」安華拿起酒壺往酒杯里又倒上酒，可是他沒拿起來喝，只是凝視了許久，之後又說道：「難怪，原來是他啊。」

「小二。」他喊道：「結賬。」

從酒肆里出來，外面還在下雪，整個街道上沒有一人，於是他冒著雪在路上慢慢走著，阿亮想要給他打傘，被他拒絕了。這雪下的很大，他走在路上，偶爾停下的時候，還能聽見雪落在地面的聲音，那些的微弱，就像是記憶中的那一根根琴弦，在母妃手中落下聲音的時候。

隨後他找了個台階坐下，那是一家包子鋪，下著雪生意不好，就提前關店了。安華坐在那裡，一聲不吭，也不知在想些什麼，又或者什麼也沒有去想，只是單純的想要坐在那裡，也許只是因為不知要去哪裡，就找了個地方坐著，這一坐便從正午一下坐到了傍晚。

「明日備幾壺好酒，我去找皇長兄喝酒去。」起身離開的時候，安華突然展顏一笑，說道。

「喏。」阿亮點頭應道。

下雪的夜晚似乎黑的比以往要快很多，只是也要比以往要明亮一些，白色的雪花在黑暗中好像特別的明顯，就算是沒有掌燈，也能看見前方的路。夜晚的風颳起來肆無忌憚，似是知道晚上並不會有人冒著嚴寒出門一樣，狂亂的舞動著，就像是一把把鋒利的刀子，吹在臉上一陣陣的疼。身後每走一步都留下的腳印，孤單而寂寞的停在雪中，等待著新落下的雪將它們覆蓋掩埋。

安華走著突然回頭朝身後看去，看著自己留下的腳印，然後又回頭繼續走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