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最近咳嗽又嚴重了不少。」安華此時正站在桌案前，手裡拿著一支毛筆，筆尖上沾著墨水，面前的宣紙上，墨色的竹子在白色的紙上聳立著，彷彿要伸出紙張，延伸到外面那朱紅的桌子上。

安華猶疑了會，才繼續將筆落到紙上，他在竹子邊上畫了個池子，池中游著幾條錦鯉，他說：「太醫院那邊也沒有什麼更好的方子出來，上次叫你留意一下外界有什麼特別的醫理人才的事情怎麼樣了？」

「還未有消息。」阿亮在旁邊研磨，一隻手捏著自己寬大的袖口說：「倒是最近打聽到了點事。」

「嗯？何事？」安華微挑眉毛，筆下一片荷葉完成了最後一筆。

「聽說張旭，張先生投入了喬宰相的門下。」阿亮說。

安華聽罷，手在空中停頓了一下，隨後又自然的把筆尖在墨汁上沾了沾，「投了就投了吧。」安華說，他的那幅墨色的風景畫即將收尾，荷花的花瓣只剩下一半了。

「需要做些什麼嗎？」阿亮問道，他的視線在紙上的那幾條錦鯉上打著轉。

「隨他們去吧。」安華嘆了口氣說道，此時畫已經結束，他將筆擱下，拿起旁邊微濕的布巾擦了擦手，又走到邊上的矮桌上，拿起一杯裝著茶水的杯子喝了一口，屋外的陽光從窗扇間滲透進來，外面深綠的枝條在微風中上下擺動了會，一隻燕子停在了上面，腦袋轉了轉，又撲打著翅膀飛遠了去。

「殿下，目前就您手下沒個能與之相鬥的人了。」阿亮彎著腰收拾著桌子，那幅畫放在桌子上等著墨幹了之後，再送去裝裱，他先把鎮尺從紙上挪開，放到一邊，又把毛筆在水裡清洗幹凈，掛上筆架。

「若是能將我從太子之位拉下來，也倒是幫了我一把。」安華用手指的指腹在杯子上摩擦，他望著窗外那支粗糙的長滿了深綠色樹葉的枝幹，目無焦距，不知是否是望向了千萬光年之外的某一個未知的角落，他說：「若是可以，阿亮，咱倆就去四處走走，走去遠方，就像張憬言說的那樣，去漠北看看吧。」

「好。」阿亮應道。

安華在前些日子跟那高高在上的皇帝提起自己要去京都之外的地方看看時，卻遭遇了那人的拒絕，那人說外面正四處征戰，說時局動蕩，讓他安分守己的留在宮中，莫要再想些有的沒的事情了。

安華乖順的點頭應下，走出大殿時，已經是月朗星疏了，天空中卻已經呈現出一片秋季的蕭條之色。殿中的人咳得厲害，他站在殿外聽了許久，久到那人開始了第二輪的咳嗽，他才邁出僵硬的腳步，往自己的寢宮走去。

之後過了些日子，中秋將至，那人的病更重了，秋季的寒風吹來，那人的寢宮裡飄滿了藥味，刺鼻而濃烈，四處都在流傳著他已經岌岌可危的謠言，可安華卻希望那倒是無風而起的謠言。

最近那人躺在床榻上，就連起身都吃力的很。

「陛下從小就落下的舊疾，老夫確實是沒法子根治。」老太醫站在安華的旁邊，手裡拿著醫藥箱，斑白的頭髮和一綹山羊鬍在風中動了動，安華擺了擺手以示他退下，他背著手站在廊檐下，廊檐外面正下著雨，天空陰沉沉又濕漉漉的，他伸手去接了點雨水，屋內的咳嗽聲響的比以前要劇烈許多。

那一夜，他站在外面站了一夜，雨跟著下了一夜，屋裡的人也跟著咳了一宿。

第二天，他又偷偷的出宮，張憬言去了，他們相約到一家酒肆，聽著酒肆里的粗言粗語，喝的暢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