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憬言進去買糖，安華和阿安就蹲在外面的樹下，那裡有一群螞蟻，正搬運一隻死去的蟬蟲的屍體，安華在旁邊拿了一根細長的樹枝撥弄了幾下，那個蟬就從螞蟻的背上掉落在了地上。

「阿安，你還記得常貴妃生的那個兒子麼？」安華用棍子戳了戳那已經死透了的蟬，樹葉的影子在地上，夾雜著陽光的碎片，安華的睫毛投射在白凈的臉上，落下一片陰霾。

「哪一個？」阿安蹲在他的身邊偏後一點的位置，衣擺拖在地上，旁邊是一片深綠色的樹葉。

「第一個。」安華說，「那時候也是夏天，悶悶熱熱的，好像你也才剛剛被我領回來。」說道這裡，安華沖阿安笑了笑。

「嗯。」阿安似是想起了那段時光，神情有些落魄，「記著呢，陛下連名字都沒來得及賜予，就夭折了，是個可憐的孩子。」他移了移身子，讓有些微酸的腳緩了緩勁，「說是得了熱感死的。」

「阿安，若是我不是我母妃的孩子，也不是那一生下來就註定是太子的命運，也許我的命運也將同那個為賜名的弟弟一樣。」他說著話的時候眼睛仍舊盯著地上那個死去的蟬，那蟬的屍體重新被螞蟻托舉了起來。

阿安不說話，他乖順地站了起來，陽光在那一瞬間像是沒有溫度一樣，周圍冰冷的如同藏酒的酒窖。彷彿在還未遇見安華時被關進酒窖的感覺，冷到身上的每一個關節都疼的難受，心臟砰砰直跳，就好像有什麼東西潛伏在身後濃郁的黑暗中，身體本能的就緊繃了起來。

「你們怎麼了？」張憬言從店裡走了出來，手裡拿著兩碟油紙包著的糖果，一根細長的麻繩將它們固定在一起。他站在太陽底下，望著安華和阿安，他們此時一個站著一個正蹲著，臉色陰沉，就像是鬧了不愉快的樣子。

「無事。」安華站了起來，將手裡的棍子扔在地上，拍去衣擺上的灰塵，揚起笑容說道，「憬言是準備回去還是再四處逛逛？」

「不了，這都快到正午了，糖塊也不能在太陽下久曬，我就先告辭了。」張憬言抬頭看了眼天上的太陽，四周吹來的暖風比早些時候要熱一些，身後的影子在腳底上化作一團，隨後延伸出去。

安華目送他遠去之後，帶著阿安往前走去，前面越走越靠近城牆，周圍的攤販也就越來越多了起來，各個頂著烈日頭上帶著草帽脖子間圍著一條白色的布巾，用於擦去從額頭上流下來的汗水。

其中一個年邁的老婦人帶著一個三四歲的孩子，坐在鋪著草席的地上，面前擺著幾個用木頭刻制出來的小玩意，小孩子時不時的伸手想要拿著玩，可立馬便被那婦人阻止了，安華突然間有些心軟，他想起了宮裡的那些個早夭的孩子，想起了很久很久以前，那個跟在他身後，路也走不好的孩子。

那是個嬪妃的孩子，白白胖胖的，跟在自己的後面叫著自己太子哥哥，之後，在一個下雨的下午，那孩子死在了御花園的荷塘里，那天的雨下的真的很大，母妃抱著他的手臂也很緊很緊，他縮在母妃的懷裡，站在父皇的身後，聽著那嬪妃凄厲的哭聲，自己卻怎麼也哭不出來。

「少爺是要買些什麼？」老婦人的聲音將他從恍惚中帶了出來，這時他才發現自己，正蹲在那個攤位面前，手裡拿著一隻用木頭刻制的小鳥。

「就這個吧。」他迎著那老婦人的目光，笑的溫和，「多少錢？」

「四文。」

「給。」安華從阿安的手裡接過銅錢，給了那個婦人，不多不少正好四文。安華起身離開，身後的婦人將三文錢給了那個孩子，讓他去旁邊的包子鋪買個包子充饑，自己則拿起用油紙包著的幹硬的麵餅啃了起來。

正午的太陽火辣辣的照射下來，安華和阿安坐在酒樓里，桌子上擺著幾碟小菜，和一瓶清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