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島的那個小鎮，彷彿與世隔絕的世外桃源，裡面的年輕人大部分都出去了，去了更加遼闊的城市，就像是大海中的分支細流，匯往四方，留下的是經歷過風浪的平穩海水和不諳世事的橫衝直撞。

方洲準備在節後再一次去一趟那裡，去那裡走一走，坐在礁石上聽海浪的拍擊，傍晚或是清晨，走到沙灘上尋找海蟹，亦或是站在橡樹下看老人下棋，興緻來時也會動手和他們玩上幾盤。夜晚頭上是星羅棋布，海水變成了深黑色，路邊的路燈亮起，少年們騎著腳踏車穿梭在每一條道路上。

他已經買好了飛機票，就在春節法定假日結束之後的第三天。

趙洋在除夕的凌晨被一通電話叫醒，他火急火燎的從家裡開車去往警局，一路上爆竹的聲音絡繹不絕，到了偏一點的地方才消停了些。趙洋把車停到警局的大院里，旁邊還放著幾輛警車和幾輛私家車。

今夜的天空帶上了點陰霾，本就不多的星星此時一個也看不到。

趙洋感覺有點兒心慌，就在那通電話打來的時候，也許更早，只是他沒發現而已。他總覺得似乎有什麼事情即將發生，一個和阿安有關的，或許和方洲也有關係。

「你離那人遠一點。」大學時，阿安不止一次向趙洋說過這樣的話，「他是個危險的人。」

「為什麼這樣說？」趙洋也總是這樣問。好像不厭其煩的對著一個還未懂事的孩子，極富耐心。

那個時候，阿安會抿著嘴什麼話也不說，只是眉毛微挑，雙手橫於胸前，一副愛信不信的樣子，之後又會裝不在意的樣子回到自己該去的地方。

趙洋推開了警局的門，裡面坐著的人，正用一種奇怪的眼神望著他，有同情、悲憫，甚至還有點兒奇怪的神情，說不清，也不知道是什麼。趙洋一如既往的和他們打了聲招呼，旁邊的同事給他遞來一杯溫水。

隊長站在最前面，拿著一沓文件，大手一揮帶著他們進了會議室，進去之前，他的目光在趙洋的身上停留了一會。他們坐在桌子前，文件一個一個的傳閱，到了趙洋的時候，他打開了，看到的第一個資料是關於方洲的，那張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臉，不打一聲招呼的出現在他的眼前，人物關係圖旁邊還寫著阿安的名字，旁邊一個括弧，寫著失蹤。

他感覺自己的雙手在顫抖，就像是電話撥通之後聲音帶來的輕微震動。他有點口渴，而方才同事給的那一杯溫水十分窩心，像是知道他一定會口渴一樣，只是那水到了嘴邊卻帶上了些許的苦澀，如同在方洲家喝的那杯茶水，在嘴裡澀澀的，咽下後又沒了味道。

他奪門而出，不去管身後那群人的叫嚷。那張素白的紙張上的黑白方塊字，就像是壓在孫悟空身上的五指山一樣壓著他喘不過氣，他想起自己曾經拜託他尋找阿安的下落，就覺得莫名搞笑，他忽然覺得方洲也許在聽完那些讓他們變得沉重的事情，只會覺得好笑吧，就像是看了一個喜劇一樣，轉身便會和旁邊人把這些話當成茶餘飯後的笑談。

他將車子開的很快，窗外的風景都化作了殘影，看不出原先的面貌。他又想起了他的母親和父親，慌張地摸出手機朝家裡打去電話，電話還沒有撥通，就掛斷了，他想起自己方才從家裡出來，母親和父親正好端端的在他房間隔壁睡覺。

車子停在了安靜寂寥的高橋上，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根煙，那是來家裡做客的親戚塞給他的，本想等那些人走了就給父親，結果後面幫母親一起弄年夜飯給忘記了，而現在正好派上了用場。

煙絲裊裊之間，外面突然下起了雨，雨水打在車頂上，窗戶上，如同細小的繩子浸在水裡之後鞭打著玻璃，他把窗戶打開，任由冷風灌入，雨水進來，他手裡的煙，一根熄滅了之後，又點燃了一根，沒動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