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洋不打一聲招呼就去找方洲，坐在巴士上又覺得不妥，拿出手機準備給打個電話，手指在熒幕上劃了兩下，最後還是收回了口袋，他想，如果自己突然間出現在方洲家門口，那人肯定特別的驚訝，那雙眼睛一定會睜的很大，薄薄的唇瓣會向上揚起，最後會讓他進家門，給他拿一雙嶄新的拖鞋，倒上一杯溫水。

他想，在他的家裡，應該會有點其他的不一樣的聲音，也許會在放電影，也許在放歌，放一些老歌，比如陳奕迅的《富士山下》又或者那首《不如不見》，不過他覺得也許那首《Blind Tom》更適合現在的這個陰鬱的天氣。

他記得方洲家裡以前有個小男孩，最近沒怎麼見到了，他猜，應該是送回家了吧。公交停下來，隨即一對母子上了車，小男孩的手上拿著一塊餅幹，母親手裡拎著一個黃色的帆布書包，上面印著幾個粗體字，是某個課外補習班的名稱。

他們坐在趙洋的位置前面，並排坐著，那個母親從書包里拿出一本英語書，遞給那個孩子，要求他在車上背下五個單詞和兩個簡短的句子。

之後趙洋下了車，在一家小型便利店裡買了幾瓶啤酒，一些吃食。晃晃悠悠的沿著人行道走著，走到司法學院的後門，那條街此時變了很多，大片大片的商鋪裝飾的異常漂亮，有一家店門口還放著一個用架子撐起的小黑板，上面寫著今日打折的套餐，小黑板下面的空隙里趴著一隻橘黃色的貓。

迎面走來好多人，勾肩搭背的抱怨著教授的變態作業，就像當年他搭著阿安的肩膀，說著那個即將退休的老教授到最後都不放過他一樣，充滿著朝氣，彷彿明天會是一個晴天而以後也將是晴天一樣。

他又走到了一家燒烤攤的前面，想了想還是掏錢去買了一些以前常吃的東西，烤攤的老闆熟絡的和他打著招呼，問著近況，在一根烤魚上撒著孜然的時候，他問：「阿安呢？怎麼不見他啊？」

趙洋沉默了一下，說：「老闆啊，警局機密，你想打聽啊，是不是另有所圖啊！」

「哎呦，你小子出了校門和沒出校門就是不一樣啊，還警局機密呢，得了吧你。」那烤攤的老闆又另給他塞了一份小肉，便去招呼後面的人來。趙洋拎著袋子看著那老闆忙上忙下的，視線不經意間落在以前總坐的位置上，如今那裡坐了一對情侶。

他又開始往前走了，記憶卻開始停頓起來，他的眼前總是出現阿安的面貌，比如在那家網吧前，阿安穿在深藍色的衛衣站在那裡微笑著，手裡拿著一杯喝了一半的奶茶，淺褐色的眼睛像是琉璃一樣，倒映著什麼東西，也許是人，也許是斑斕的光和景。

在走到方洲家樓下時，嗩吶的聲音在他的耳朵邊上震蕩，將他從無窮盡的回憶里拽出來，拽入現實。送殯的隊伍正好從小區里轉了一圈回來，幾個頑皮的孩子正抱在一起往前蹦著，還沒蹦幾步，就一併摔在了地上。之後又像個沒事人一樣爬了起來，手拉著手往前跑，跑了靈棚邊的一張圓桌子邊上，伸手在那果盤裡抓了一把糖果藏進口袋。

房門敲響的時候，如他所願，方洲開門時的一霎那驚愕被他較好的觀察力給捕捉到了，於是他將東西交給方洲時，特別得意的說：「怎麼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你沒想到我會來吧。」

方洲不可置否的撇了撇嘴，從玄關出給他拿了雙嶄新的拖鞋，電視機里正在播放哈利波特，他還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茶香味。在方洲進廚房拿東西時，他自覺地走到客廳的沙發前坐下，把裝著燒烤的袋子打開，將泡沫紙盒拿出來放在茶幾上，從裡面拿出一根麵筋啃了起來。

「我就猜你在看電視。」他咬著竹籤含含糊糊地說：「這電影我都看過好多遍了。」

「你是不知道。我那時候正是中二期，我和阿安兩個人甚至還背著包想要跑去英國去找霍格沃茨。結果半路被我媽抓了個現行，回家就是一整海揍。」

方洲把杯子里最後一點茶水喝掉，他打開一聽啤酒，往旁邊的透明杯子里倒著，倒到一半那杯子就滿了。

「之後暑假我爸媽和阿安的媽媽帶我們去了一趟英國，發現沒有霍格沃茲之後特別失望，不過玩的倒是挺開心的。」趙洋還在絮絮叨叨，茶幾上堆著一大把的竹籤。電影快要演到最後了，大反派出現一小會，碰到男孩後消失的一幹二凈，而小男孩的第一次和反派交鋒取得了勝利，皆大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