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洋回家的時候，父母已經準備好了飯菜在等他。雙腳剛剛踏上家裡的地毯時，近來幾天的疲倦全數的從身上褪去，幹凈利落。他癱軟在沙發上，母親給他遞來一個蘋果，紅色的蘋果酸甜爽口，咬上一口汁水就溢了出來，佔滿了口腔。

「工作最近怎麼樣啊？」母親坐在他的旁邊，手裡拿著一個柑橘，剝去皮後往他的嘴裡塞了一片。

「挺好的。」趙洋含糊著說，「舅舅當年不也是警察嘛。」

母親的動作停頓了一下，隨後從茶幾上放著的抽紙里扯出一張紙，將手擦了擦，「你別和你舅舅一樣，我和你爸就你一個孩子。」

「對了，」坐在椅子上看著報紙的父親，將手裡的報紙放下，他問道，「你現在在哪個部門？」

「咳，」趙洋猶豫了會，一些心虛地說，「交通科啊。」他拿起蘋果啃上幾口，視線落在電視機的熒幕上，此時正在播放新聞。

「哦。」父親幾乎是沒有懷疑的點了點頭，又投身進報紙之中，只是看的並不是那麼專註，偶爾還會對著新聞里的內容發表評論，之後索性放下報紙走到趙洋的身邊坐下，和他一起看新聞。

趙洋想起了以前，自己放學回家就會在客廳寫作業，作業不會的就去問父親，那時候他們也是這樣坐在一起，緊緊的沒有縫隙的靠坐在一起，一個人看著報紙一個人寫著作業，之後又一起看新聞，關係好的像朋友。他會跟父親主動聊起學校的事情，也會拿著情書和父親一起分享，就連母親弄飯時，他們也會上前幫忙，雖然總是幫倒忙。

「爸，你們有阿安的消息嗎？」趙洋把手裡的果核扔到垃圾桶里，扯出張紙仔仔細細的把手，擦幹凈，他低著頭情緒有些低落，「我上次去了阿安家，到了門口我不敢進去。」

「你是他的同事都沒有他的消息，我們怎麼會有呢。」父親用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是說在做卧底麼？那肯定是不能和你聯繫的。」

他抿了抿嘴，保持著沉默。他沒有告訴父親阿安已經和警局都斷了聯繫，他們暗地裡翻遍了整個人脈網都找不到阿安，組長已經向上面報備了阿安失蹤，檔案也都密封的交了上去，有些人甚至都開始懷疑阿安是不是死亡了。

所以當很多年之後，發現阿安的屍骨時，誰也沒有驚訝，只是淡定又悲哀的接受了事實。

趙洋記得小時候的他們，還一起去放過風吹，看著風吹高飛天際，又看著它直直墜落；他們還一起去游過泳，就在這條貫穿整個城市的江里，像是兩條互相追逐的魚，一前一後；還去過果園，坐在果樹下拿著剛摘的水果，隨意的往身上擦了擦就直接吃了起來。還一起去過很多很多的地方，走過很多很多的路。

他還想起了他們一起玩過的遊戲，阿安的父親給他們做了一把木製的槍，他、阿安，還有另一個已經去世的人，他們一起在房間里玩著警察的遊戲，互相追逐。直到餘暉撒滿了房間，母親敲響了房門，他們才放過已經亂七八糟的房間，奔走到客廳，從茶幾上拿過已經切洗好的水果，胡亂的啃起來。

夜晚像是越來越寂寞了，趙洋想起了那個明明滅滅的煙火，他站在窗前，下面是繁華的商業街，遠處可以看見緩慢旋轉的摩天輪，以及摩天輪上變換的燈光，還有那條漆黑的江，以及江面上遊走的游輪。他的手指在快要觸碰到口袋裡的手機時，又收了回去，緊握成拳。

一個專賣手錶的店鋪的房頂上修了個石鍾，他聽見鐘聲響起，敲了九下。父母陸陸續續地回了房間，樓道里傳來上樓的腳步聲，樓下店鋪的音響關了，閃爍的燈牌也關掉了，只留下明亮的燈光和悠閑的行人。

趙洋到最後還是給方洲打去了電話，電話接通的時候，他看著玻璃窗上的自己，就彷彿看到了那明滅的火星，和那孤挺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