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洲坐上了公交，停停走走的到了火車站，他什麼也沒帶，就拿著提前買好的車票上了火車，火車上什麼人都有，可最多的是拿著麻皮袋從外地趕往家裡的人。他們風塵僕僕，衣著卻幹凈整潔。方洲拿著手機擺弄了會，下了個連連看打發時間，等到火車到了第一個停靠站，他身邊坐著的人站了起來，來回地走動了兩下。

乘務員推著餐車從另一個車廂走了進來，方洲什麼也沒買，到時旁邊坐著的人買了桶泡麵。

方洲在第三個停靠站下了火車，跟著人流一起往外走了出去。他站在火車站的出口看著招攬乘客的出租，望著碧藍的天空，眯著眼邁開了步子。

「走嘛。」一輛計程車司機開著車停到了他的身邊，他把車窗搖下，從駕駛位把身子朝副駕駛位探，「去哪兒啊？」

坐在計程車里，看著窗外飛逝的景色，他的腦海里突然間出現來片片光影，不是這些街道的原本模樣，而是泛著光滑的鐵棒，起起落落間發出的悶響，以及越來越虛弱的哀嚎。

他的脖頸上有一雙大手，壓著他看下去，他知道是誰的，因為在他的人生中，除去父母就唯獨那人會強迫他做一些不喜的事情。

「我們是同類人。」陳哥的聲音在哀嚎和鐵棒的起落聲退下後陡然響起，就在耳邊，有如私語又似呼吸間帶出來的氣息。他說的沒錯，方洲現在覺得。在那鐵棒起落間，他的血液沸騰手腳顫抖，不是因為害怕，他甚至覺得那聲音不夠大，如果能再重一點，再急促一點就好了。

等計程車載著他到達目的地時——那是一家酒店——他的腦海里又想起趙洋和抱著吉他的少年，他們倆人氣質幹凈的像是月光，帶著點清冷，就連在記憶里微微一碰都能泛起漣漪，不過月光終究還只是月光，總有照不亮的地方。

他付了車費，下了車，進了酒店開了房，轉身拿著房卡走了出去，他雙手插褲兜里，走在熟悉又陌生的街道上。以前和父母偶爾上市裡，那時候這裡空蕩盪的，沒有這麼擁擠，在馬路上行駛的車子除去公交就是腳踏車，旁邊都是零散擺攤的人，哪裡有那麼多店鋪，那麼多的車，唯一不變的依然是人滿為患。

聽著熟悉的方言，他突然覺得有些陌生，隨後扯著嘴角自嘲的笑了笑，他笑自己許久不回來把外鄉混淆成了故鄉，把故鄉變成了外鄉。

口袋裡的手機響了起來，他靠在電線桿邊上，先點了根煙，才拿出電話。來電是陳哥。

「你在哪裡？」

「我回老家看看。」

「哦，張啟問你什麼時候回來，他學校有個什麼活動，要家長參加，我是不會去的。」

「什麼時候？」

「明天。」

「趕不過去。」方洲把煙掐了，「陳哥去吧。」

「看情況。」

「嗯。」

「注意安全。」

「好。」

電話掛斷的聲音在屋子裡尤為的明顯，就稍稍拿過去一點都能聽的一清二楚，旁邊做作業的張啟從試卷里抬起頭，飛快的掃了眼坐在沙發上擺弄手機的陳哥，隨後端起旁邊的水杯喝了口水。

「你想要他回來，你就直說唄，騙他幹嘛。」張啟放下水杯耿直的拆穿陳哥所扯的謊言，「我學校什麼時候有活動了。」

「寫你的作業。」陳哥神態自若的把手機扔到一邊，腳交疊著，從面前的茶幾上拿起遙控，把電視的聲音調大，自己看的津津有味。張啟為他這幼稚的行為翻了個白眼。

小氣鬼。張啟收拾著作業躲進房間，把惱人的電視聲拒之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