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洋在駕駛位上開著車，眼睛望著前面，陽光從玻璃上面灑進來，那雙漆黑的眼睛裡深沉融化了許多。方洲側著腦袋盯著那人發起了呆，他又想起了那個抱著吉他唱歌的男孩，面容已經模糊，就像是被陽光斑駁了的照片，一個又一個的光斑落在了上面。

他想起了那個清脆的嗓音，唱著有些憂愁的歌，就連表情都有些憂愁，但下了舞台之後，又彷彿什麼都不能近身，無悲無喜，獃獃的直到有人遞上一杯溫水，他才會揚起淺淺的笑容，帶著淡淡的梨渦。

他也就只記得那淡淡的梨渦和那清脆的嗓音了。

等到他從思緒里出來的時候，車子已經停了，停在一個地下車庫裡，趙洋正低著頭解著安全帶。車庫裡的燈光不亮，其中一盞燈還忽明忽暗的，趙洋解開安全帶時看見方洲仍舊發著呆，於是他伸手在方洲的眼前晃了晃。

「誒，方洲，想什麼呢？別發獃了，這裡二樓的火鍋超級棒。」趙洋說。

「沒什麼。」方洲將那人的身影徹底的從眼前眨開，在昏暗的燈光入侵眼睛之前，他低下了頭，垂下眼瞼掩去一切神色。

抬頭時，就又是那個平靜無波，沉默寡言帶著點溫和的方洲。陳哥說他就像是突如其來的一場春雨，細細潤潤的下著，也不知道什麼時候就會停下，消失的一幹二凈。陳哥也常說他幹凈，和道上混的那些人，怎麼都不一樣，可方洲一點也不覺得。

他覺得自己就像是一條發了黴菌四處散發酸臭味的巷子，漆黑且骯髒。

坐在火鍋店裡最偏僻的桌位上，方洲用一隻手支著腦袋看著巨大的玻璃窗外，繁忙又擁擠的市區，紅綠燈轉換了無數次，車子和行人換了一批又一批，趙洋和阿安在聊著天，說著關於警局的一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方洲其實並不喜歡吃這樣像是一鍋亂燉的火鍋，只不過他還是挺喜歡火鍋水滾之後蒸騰的霧氣，特別是隔著一層霧氣去看對面的人。只是現在他卻沒有那樣的心思，他現在只想從這裡出去，坐到外面的馬路邊上，看著人來人往，吹著冷風。

對面阿安的視線總是若有若無的掠過他，那落在他身上的眼神里包含了太多方洲目前還不是特別明白的情緒，也許以後他會明白，方洲如是想道。於是他拾起放在桌子上的一次性筷子，伸進滾燙的鍋里撈出白嫩柔軟的金針菇，放進嘴裡嚼了幾下。

果然，還是不太喜歡。他撇了撇嘴。

「方洲在做什麼工作呢？」在談話的間隙，阿安突然問道，他的眉眼彎起，像個老友一樣帶著關懷。雖然方洲不知道這裡面的關懷有幾分是真實的。

「我麼？」方洲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水，眼瞼垂下看傾斜的水面時他說：「幫朋友在管理一家機車改裝維修店，位置挺偏的。」

「那賺的一定都還不錯咯。」阿安說，「有些年輕人挺喜歡的，遠郊那邊的交通案幾乎都是他們惹得。」

「一些老客戶罷了。」方洲勾唇輕笑，手指沿著杯沿打著圈，「倒也都是年輕人，小本生意，拿車來付了錢就改唄，我也不是經常過去，偶爾去看看，倒也時常會看見幾個混混樣的人靠在邊上抽煙等著取車。」

「那看來方洲你的人脈應該挺廣的，以後有什麼案子，沒進展還能到你這裡打探些小道消息。」阿安挑著眉，「是吧，趙洋。」

被突然點名的趙洋，還未來得及將嘴裡的東西咽下，就忙不迭地點著頭，發出幾聲急促的鼻音算是贊成了。

方洲微笑著，他又拿起杯子喝了一口，再度看向那碩大透明的玻璃，下面的十字路口上紅燈剛剛變成綠燈，維持交通的交警在原地走了兩步，看沒什麼事，就和旁邊的同伴又說了幾句話，直到綠燈變成了紅燈，他們才停下話語，拿著交通棒攔住行人。

「好啊，你們是警察嘛。我這人一向最聽警察的話。」他將杯子放回桌子上，磕碰出一聲清脆的響聲，「以後有事，能幫上的一定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