咖啡杯里的小勺子被握在陳哥的手裡，修長的手指帶動勺子攪弄著杯子裡面渾濁的液體。他喝咖啡時什麼也不喜歡放，也不是什麼咖啡都喜歡。他喜歡黑咖啡，濃郁的味道，進入口腔時的苦澀，甚至他還喜歡那個為他泡咖啡的人。

陳哥坐在家裡的客廳里，那是一棟不算富麗堂皇的屋子。在老城區的中心地段，房子不高，一棟裡面也就三個住戶，複式樓結構。樓層的外牆已經斑駁褪色，在這樣的老區裡面十分的不起眼。

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小口，就把杯子放回了桌子上，手指輕壓，按在旁邊的一本倒扣著的書上，翻過面，他垂著頭認真的看了起來。在陳哥的旁邊，還站著一個西裝革履的人，恭敬地站在邊上，雙手交握在身前。

陽光從玻璃窗外灑落進來，外面是一派寂靜。他右手的拇指肚摩擦過書頁，像是葉子被吹動的聲音，書頁翻過了一頁。他伸手想要端起杯子喝一口咖啡，可是杯沿剛剛靠近唇瓣，動作卻像停滯了般停了下來，他垂眸看了一眼白色的瓷杯里的液體，眉頭不著痕跡的皺了皺，猶豫著又將杯子放了回去。

「方洲呢？」陳哥頭也不抬的盯著紙張上的方塊字問道。

「不知道，他只說今天不會過來了。」旁邊的男子微彎著腰，低著頭回答道。

「下次他不在，你們就不要泡咖啡給我。」陳哥又將書翻了一頁，「沒他泡的好喝。家裡也備了茶葉。」

「是。」那人應道。抬頭看了眼坐在那裡的陳哥，眼神裡帶著點詫異，隨後又快速的掩去恢復平靜。

陳哥今日穿了件藏藍色的長袍，帶著眼鏡，眼鏡是金邊的，鏡片下的那雙眼睛倒映著書本上端正整齊的黑字，他身邊的白瓷杯被人拿走了，換上了另一個杯麵上畫有一支墨色的枝幹和臘梅的瓷杯，杯子里是碧綠的清茶。

他在杯子落下之後，就伸手拿起，放在鼻尖嗅了嗅，才到唇邊呷了一口。

趙洋端著酒杯和方洲以及阿安碰了杯，酒下肚的時候，又拿筷子在裡面夾了個毛肚送入嘴裡，又辣又燙的感覺在嘴裡迴轉，引來一陣抽吸。

「誒，方洲，你也吃啊。」趙洋吸了吸鼻子，用筷子指了指桌上的東西，「都吃啊，特好吃的，阿安好不容易破費，以前可摳門了，連瓶飲料都不捨得的人。」

「得了，有的吃也堵不上你的嘴。」阿安拿手拍在趙洋的後腦勺上。

方洲看著，輕笑了一聲，手插在口袋裡，向後仰靠在座椅上，歪著頭，隔著霧氣看著他們，挑著眉說：「你倆感情不錯。」

「那肯定的。」趙洋說著，就伸手搭在阿安的肩膀上，「從小一起長大的，就是沒一塊上過學，等到大學了又在一塊住一塊學了，緣分啊，特奇妙。」

「難怪。」方洲點了點頭。

「對了，方洲啊，問你一件事。」趙洋突然變得特別正經，他把筷子擱在桌子上，身子往前傾了傾，「你知道地下的一個酒吧麼？整個市區就那麼一家。」

「怎麼了？」方洲擺弄起自己手腕上的手錶。那是一支銀色的手錶，什麼牌子他不知道，是陳哥送他的。

「我想打聽個人。」

「誰？」方洲抬頭看了他一眼。

「好幾年前的事情了，阿安也知道，就是以前一個一起玩的朋友，家道中落之後，抱著吉他去那裡賣唱了。」趙洋說，「那人名字我就不說了，反正他應該是不會用真名的。」

「高中吧，那時候。」趙洋側頭看了看阿安，見阿安點了點頭，又繼續道：「你聽說過麼？」

方洲沉默著，他用手指摩擦著自己的錶帶，唇邊的笑意漸漸的掩沒。他想起了那個少年，穿著白襯衫，幹凈的就像是一張剛剛印刷出來的白紙，和那張黑白的錄像帶。他忽然感覺有一道熾熱的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他知道是誰的。

「我知道他，聽過他的歌。」方洲平淡無波的說，「很好聽，可惜已經死了。」

「沒想到，你們做警察的，找個人還需要向我打聽。」方洲把手上的錶帶打開又扣上，「司法那邊應該已經掛上了死亡，消了戶籍吧。還是說想問的其實是誰殺的？」

「沒有人殺他，他是自殺的，也許是壓力太大了吧。」方洲站了起來，表上的時鐘剛好指向了一點，「我該走了，下次我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