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怎麼樣?」

「還好。」

「你說你有罪?」

「嗯。」

「和你父親一樣的罪?」

「嗯。」

淡漠的回答，無一例外，如同許攸父親初次來時一樣，都說自己罪大惡極。醫生將白大褂和裡面襯衫的袖口解開，圈上手臂，他拿起一旁的圓珠筆，敲擊著桌面。

許攸坐在鬆鬆軟軟的單人沙發上，他的思緒飄搖著，像是一個行駛在海洋里的船隻，稍有一點兒風浪，便能讓他翻覆。他還記得前些日子，何文寧的簡訊發來的第二天，本來準備想已有事為由，推脫的許攸在走出校門時，看見了那個穿著長衫的何文寧。

她長相出眾，在校園門口這麼個人流量多的地方，引來了很多人的目光。

等她看到許攸時，那雙明亮的眸子迸發出欣喜的光芒，她朝前跨了一步，手絞著衣擺，緊張不已。

何文寧有些羞澀，她張了張嘴，抬頭看了眼許攸，隨後躊躇地將眉目低下，只敢看著自己的腳尖，她說：「許攸，我......」

許攸知道她要說些什麼，他趕忙打斷，他說：「何文寧，好久不見，在等人麼？」

何文寧看著他，看了好久，最後扯開嘴角，揚起一個不是特別難看的笑容，她歪著頭眼裡閃著淡淡的水花，她說：「我……」

「何文寧，」許攸朝前走了幾步，伸手想要把何文寧肩膀上滑落的書包帶子拉上去，誰知那人朝後退了一步，抿著唇，許攸嘆了口氣，他的聲音很小，在這個嘈雜的人群里，如果不仔細聽的話，根本就聽不清，他說：「我都懂，只是高中的那些流言，都是真的。」

「我喜歡男的。」他說。

隨之而來的是一個響亮的巴掌，狠狠地打在許攸的臉上，聲音大的連旁邊的那些學生都震驚的停下了腳步，不過人群也沒有安靜多久，又開始吵了起來，似乎都已經習以為常了。許攸也不再說話了，他雙手插了褲兜里，低著頭朝前面走去，與何文寧擦肩而過。

他想，他這個肩膀，似乎與很多人都擦肩而過過，也不知道哪一天，會有人與他比肩而立。不過，他自嘲的搖了搖頭，今生是沒有這個可能了。

「許攸。」醫生的聲音將他從這麼一段記憶里拉出，許攸茫然的望著眼前的人，那個醫生輕笑著，伸手輕輕的觸碰著許攸的發頂，隔著一個不算寬闊的實木桌子，他說：「你沒有錯，也沒有罪。"

「為什麼？」

那人不再說話了，牆壁上的掛鐘依舊滴滴答答的走著，許攸口袋裡的手機發出了一陣陣的震動，就像是在他生命中發生的這一場巨大的地震，還猶帶著餘震，不斷的侵襲著他的生活。

「我學校，」許攸猶豫了會說：「都知道了......甚至有人為此而死去，卻沒有一個人負責，」他凝視著面前的人，潔白的顏色讓他的眼睛有些不太舒服，「有罪的吧。」

「其實你也是這樣想的。」許攸站了起來，他臨走的腳步很輕，直到門口時，他說：「不然我父親的葬禮你為什麼沒來呢。」

他的語氣很輕很輕，像是冬天沒有下雪時，從不知名的地方飄來的柳絮。

被留下的醫生，頹然的靠在竹編的椅子上，他的手指摩擦著竹子的紋路，他用另一隻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同時也遮住了燦爛又明媚的陽光。

「你的病人居然還有同性戀！」朋友怪異的聲音刺破他的大腦，從充滿了酒精的那天，強硬的闖入這個寂靜無聲的屋子。

「沒辦法嘛，為了錢嘛。」

「嘖嘖嘖，那人是不是長的一副噁心的樣子啊，哈哈哈！」

「就跟那些宮裡的太監一樣啊！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