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君澤在那人的墳前站了很久，直到太陽西落，只余點點餘暉。

「我該走了。」耳邊吹來的清風有些喧囂，他拍去牛仔褲上的點點灰塵，轉身朝山下走去。

半途中，他遇見了另一位故人。

那是一個女人，身姿曼妙，明眸皓齒，身邊還跟著一男子，那男子面容俊朗，恭敬的與她保持著前後的距離。

她名英竹，是這座山的山神，比許君澤還早被孕育出來，原身是一條白色的巨蛇，身姿卻如白霧，飄飄渺渺。

「好巧。」許君澤歪著頭笑著說。月亮已漸漸的從東方爬上了天空，璀璨的星子也逐漸顯現。

「確實是很巧。」英竹皺著眉，她手中拿著一個竹編的籃子，裡面裝著一些動物的幼崽。

「許久不見，卻不想你竟和他在一起了。」許君澤微微一愣，他一如往常那樣溫和的笑著，恍如清風。

「我能像你那樣麼，拖拖拉拉的。」她望著許君澤，漆黑的眼睛泛著不易察覺的波瀾。

「蕭祁那隻狐狸，還沒有將你拿下嗎？」她掩唇笑了起來，「幸而我早已放棄，不然便要和蕭祁那樣可憐，守著你這樣的人，還不知要等到何時，才能登堂入室。」

許君澤面色有些微紅，他有些不知所措的抬起頭，望著柔柔灑下的月華，聽著淺淺低嚀的風聲，說道：「百年不見，你還是如此直率。」

「像你那樣嗎？」她說：「那我可能便會錯過這獃子了。」

「阿澤，你還在找你那個長生藥童麼？」她問。

「已經找到了。」

「阿澤，他早已不是曾經的那個藥童了。」

搖曳的老樹似是在認同那人說的話，就連那風都在迎合，許君澤低頭看著鋪滿了落葉泥土，隨後重重的嘆了口氣，他說：「我知道，這是最後一次了，這一世，我許諾了他的，從此不見。」

許君澤朝前走去，與英竹擦身而過，突然又停住腳步轉身望著她，看著她身後站著的男子，展顏一笑，他說：「保重。」

一如往昔那樣，似乎在他們之間什麼都沒有改變。

再度轉身離去時，他看見了之前無緣無故消失了的蕭祁，就站在不遠處的桑樹下，滿身風塵，清冷的月光照在他的身上，有些孤寂。

「我回狐族把一些麻煩事都給解決了，匆匆忙忙的忘了跟你說了。」蕭祁看著許君澤有些許不安的解釋道。

「嗯。」許君澤笑著望著他，踏著月光，一如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個夜晚，帶著時光緩緩地朝他走來。

「狐狸，我們回家吧。」他說。

「好，回家。」

「那些話你都聽見了吧。」許君澤說，「我一直都知道你在這裡。」

「那，君澤，你能別老想著許長生了嗎，我會難過的。」

許君澤凝視著那人的眼睛，他看見了蕭祁那雙淡金色的眼睛裡全是他的模樣，便有些不太自然的輕咳了一聲，他彆扭地應道：「嗯，不想了。」

這一下蕭祁是真的有些手足無措了，他聽見自己的心臟像是在放煙火一樣，一下比一下跳動的劇烈，嘴角止不住的向上揚著，眼中滿是驚異。

「蕭祁，我困了，想睡覺，你背我回去。」許君澤被他看得有些不太自在，便拍了拍蕭祁的肩膀，打了個哈欠吩咐道，語氣里有些許的彆扭。

蕭祁朝身後的那個女子點了點頭，他背過身子，將許君澤背起，帶著他一步一步的離開這蒼翠的林子。

英竹遙遙望著，她看著月華灑在他們的身上，看著他們消失在密集的枝丫間，隨手招了招手，說:「喂，木頭。」

她將身子靠在那人的身上，眼睛裡滿是笑意，她說：「我們也回家吧。」

「嗯，回家。」那人將她抱起，朝山頂走去。

「你說君澤能陪蕭祁一輩子嗎？」

「能。」

他們的聲音被清風托著帶上了天空，在皓月當空的夜晚，緩慢的消散。許君澤貼在蕭祁的背上，聽著那人有節律的心跳聲，步入了夢香。

他彷彿回到了很多年前的洛陽街頭，熱鬧非凡，來回的人流不比如今鬧市的人少，他和蕭祁並肩走著，怎麼也走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