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時分，鬼市開啟，百鬼相聚。

一位老者，穿著青布衣裳，點著旱煙坐在青磚之上，那是一家酒樓的門口，來往的客人絡繹不絕。

像很多年前那樣，一切都熱熱鬧鬧的沒有改變，連店裡的夥計，都還是最早的那幾個，掌櫃的依舊是那個瘦瘦高高的年輕人，穿著月白衣衫，背脊挺拔，儒生的模樣斯斯文文的，就連那舉手投足之間都是說不出的韻味。

他的旁邊總是站著一個邪魅的男子，微挑的鳳眸靠在櫃檯上望著那個掌櫃，如有別家小姐前來搭訕，他總是第一時間將話搶斷。

老人吸著旱煙，半眯著眼，享受似的望著對面屋檐下掛著的紅色燈籠。

在這鬼市裡逗留的魂魄，都是些不願離去的人，不論是千百年前的魂，還是如今逝去不多時的人，總是有些留戀的事物，讓他們在此停留。

雖說鬼市每年一次，其實不過是在陰曹地府里，把東西搬上陽間，鬼魅藉此走入陽間，探望後輩或是去找尋故人。

這也不過是世間的規則給的一個機會。

許君澤抱著一壇酒從酒樓中走了出來，他在那個老人的身邊坐下，濃郁的酒香從罈子里飄散出來，他皺了皺鼻子，嗅著酒香。

語氣如同嘆息，他說：「你這壇女兒紅，放在我這裡很久了。」

如玉的面容連鼻端的細小絨毛都清晰可見，燈籠淡黃色的光輝照在他的臉上，眼睛裡的光芒細細碎碎的，沉沉浮浮。那老人不說話，依舊自顧自地吸著旱煙，白色的煙霧騰升而起，霧蒙蒙的遮住了他的視線。

「我還道掌櫃的忍不住，將我這酒給喝了。」老人將煙桿在地上敲了敲，他望著地上的那壇，散發著幽香的酒罈，眼裡交織著說不清的情緒。

「怎敢。」許君澤笑了笑，他用手揭開那封口的紅布，酒香瞬間傾壇而出，飄散在鬼市的每一個地方。

「這酒放了百年，幽香濃烈，好酒好酒。」許君澤讚歎道。

「嗯。」老人有些心不在焉，他凝視著那壇中平靜無波的酒面，酒水倒映著星子密布的天空，一輪彎月半隱半現，紅彤彤的燈籠像是蒙上了一層紗，看不真切。

「你等了那麼久，等來了想等的人嗎？」他問。

「沒有。」老人搖著頭，他將壇口重新封上，「也許快了吧。」

「你渡了那麼多人過河，你渡過那個人嗎？」

「渡過。」

「難過嗎？」

老人沒有回答，他握著煙桿的手緊緊的，像是下一秒，就能把那桿筆直的煙桿折斷一樣。

過了會，他說：「我等的不過是百年前的那個世家小姐，溫婉可人，而不是現在的這個，在世間沉沉浮浮，兜兜轉轉的人。」

「那酒為何還要封壇？」

「也許只是個念想吧。」老人站了起來，拍去身上的灰塵，看著往來的鬼魂，眯著眼不知在想些什麼。

蕭祁從樓里走了出來，他把坐在台階上的許君澤拉了起來，微挑的鳳眼望著地上的酒罈，皺了皺鼻子嗅著空氣中殘留的酒味，他說：「老頭，這酒能喝嘛。」

「不能。」老人皺著眉，用煙桿敲著手掌，語氣決絕。

「你這酒釀著不喝，浪費。」蕭祁說。

「你這破狐狸，上次糟踐了我一盒上好的茶葉，這次你還惦記上我的酒了。」

「你這老頭怎麼這麼小氣，一件小事惦記到現在……」

許君澤看著他倆有些無奈，從百年前第一次見面開始，這狐狸就和那老人不對眼了，就像註定的冤家，見面便吵個不停。

他彎下腰拿起那壇酒，轉身走近滿是客的酒樓，店小二忙的馬不停蹄，在坐位間來回穿梭，身後那兩個人還在不停地爭吵著，一人一句翻著那些舊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