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風吹過，帶著山腳下點點的寒意，從門縫間鑽進了屋。

老人嘴角含著笑意，他用手去夠那個放在碗櫃上的木製盒子，上面雕刻著一隻怒放的桃花，老人輕輕吹去上面蒙上的灰塵，他端詳著這個盒子，像是突然回到了年輕的時候。

小孩放下手中的鑷子，顛兒顛地跑了過來，滿眼好奇。

白嫩的臉蛋被碳灰給染的東一塊西一塊，老人笑著給他擦拭幹凈。

這個木盒是他在那次中元節偶然得到的，下午的那場大雨之後，他抱著早先釀好的酒，坐在院子里，就著比以往都要清亮的月亮，獨自飲酒。

如同千百年前，對影成三人的李白。而今的他，唯有借酒來消去堆積在心中的煩悶。

山外的世界早已亂成一團，前些日子，有一故友寄來一封信件，藏在箱子最底層的衣物里。

信件是用毛筆寫的，小篆字體，在蠟黃的紙上，層層鋪開，中間偶有斷痕，彰顯著寫信的主人，有些猶豫不決。

內容大概是這樣的。

張兄親啟：

展信安好，如今世道人心惶惶，話不多言，張兄在遠方，保重自己，曾約好相見恐不能信守，田園牧歌，友怕是無緣一見，盤踞一角也需萬分小心，巨龍回首，也難免波及於此，話在此，言不由多，望兄保重。

尾款連日期都沒有落下，寄出去時，怕是時間倉促。他拿到信件時，反覆觀看，就連一起寄來的書籍，都沒來得及瞧上一眼。

落日時分，烏雲早已散盡，天邊的那個火球，將雲綵帶上了霞紅，飛鳥在遠空中飛起，清脆的鳥鳴在空寂的天地間迴響。

一杯酒一杯酒的下肚，清明的大腦逐漸變得渾濁起來，像是有一根棍子在腦子裡攪動著，天地都跟著旋轉了起來。

模模糊糊間，他聽到了一個聲音，似是不久前聽見的鈴鐺聲。隨後有一抹純白闖入了他的視線。

「張兄獨自飲酒，可謂是好不寂寞。」在他的身側響起的，是故友略顯倦怠的聲音，他想睜開眼去看，但身子卻軟趴趴的，動彈不得。

「世事紛擾，我也算是解脫了。」那人在他的身邊坐下，凳子摩擦在地上的聲音，讓他陡然感覺，自己似乎，墜入了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感官中，似醉非醉，似醒非醒的。

故友已亡，他在收到信件的時候就知道了，卻不想，那人如今正坐在他的旁邊。

也許，是醉了吧，所以才有了這樣真切的幻想。他想。

「叮鈴。」那個鈴鐺聲越來越急促，同時聲音也越來越大，彷彿有人拿著鈴鐺貼在他的耳邊，一下又一下地搖著。

「時候不早了，我該走了，長路漫漫，望兄保重，這盒子我放在桌上，就當是個餞別禮吧。」

等到他醒來，從顛顛倒倒的感官中清醒過來，那桌上剩下的半壇酒，不知何時已經空空如也，有一個木質的四方盒子緊貼在酒罈的旁邊，上面雕刻著一支怒放的桃花……

天邊的朝陽正在山頂冒著頭，火紅的雲彩像是天空燃起的熊熊烈火。

「爺爺，這裡面裝著什麼呀？」小孩好奇的聲音將他從回憶中拉出，老人笑了笑，他將盒子打開來，裡面空空如也，就像是當年的那壇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