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華心法總訣：劍之道，在之於心，不在於形。術之道，亦在之於心也。劍精奇，術精進者，需無畏、無怖、無形、無束……」

「無衣，想不到短短半年的時間，你的書法竟然已經有了如此進步，實在是讓人羨慕……」

白素婕托著腮，一頁頁翻看卓無衣抄寫的《南華心法》，一面小聲念著，一面誇讚他。想當初卓無衣初來乍到，大字不識幾個，連看一本淺顯易懂的書都吃力。沒想到在太虛幻境半年，不僅武功、仙術都突飛猛進，就連寫出來的字都頗帶了幾分瀟灑飛揚之氣。想到這裡，她不禁瞥了瞥正在一旁和池晏塵切磋武藝的少年：或許是因為衣食無憂，卓無衣已經脫離了初來紫微之時的面黃肌瘦。這半年裡，他身形拔高已經和紫微仙尊相仿，眉目逐漸長開，也是一位劍眉星目、風流瀟灑的翩翩少年。再加上他曾經一舉擊敗巨門星君之女、天相星君之子，現在紫微門下也有不少姑娘對他芳心暗許。只可惜……

白素婕想到這裡不禁撇撇嘴。只可惜這位無衣師弟跟晏塵師兄一樣是個木頭，整天只知道師父長師父短，整日跟在師父後面，對那些少女傾慕的眼神視而不見，白白生了張聰明的臉。

比如現在……這兩人只知道比劍，根本沒注意她和秋凌的目光……

白素婕暗暗翻了個白眼：反正她喜歡池晏塵也不是一天兩天。池晏塵對秋凌有意她自是清楚，只是沒想到秋凌師妹居然會對卓無衣……

她不禁嘆了口氣。但願晏塵師兄不會因為這件事和無衣師弟起了衝突才好……

「中！」

只聽卓無衣一聲輕喝，錚然一聲池晏塵的長劍被絞得脫手飛出。卓無衣縱身一躍，順手將下落的長劍抄在手中，身姿瀟灑，已在白素婕身旁站定。

「師兄，你輸了！」

池晏塵笑道：「現下我已經打不過你了。」

卓無衣燦爛一笑，將長劍擲向他：「還你！」

池晏塵伸手接過劍，也不生氣，只笑著走了過來。白素婕沖他做了個鬼臉：「又輸了吧。」

一旁始終未曾開口的秋凌也輕笑道：「還是卓公子更勝一籌。」說著將手中的茶杯遞給了卓無衣。

卓無衣一愣，下意識道了聲謝，倒也沒有多想。他撩起衣袍在秋凌旁邊坐下，一面喝茶一面對池晏塵笑道：「池師兄，你剛剛如果不抵擋我那招虛招，或許你就贏了。」

池晏塵笑笑，坐在白素婕旁邊，伸手自己倒了杯茶：「我也想到了這一點。看來卓師弟你不僅武功比我高，計謀也勝我一籌。過幾日的比武中，或許能拔得頭籌也未可知。」

卓無衣差點一口水嗆在喉嚨里。秋凌給他順了順氣他才緩過神：「什麼？比武？」

池晏塵的目光在秋凌身上微微閃爍了一下，旋即離開：「不錯，你不知道？」

「他怎麼可能知道啦。」白素婕介面道，用腳一下一下踩著地上的積雪。淡紫色的斗篷將她襯托得膚白如雪，她原本只算得上清秀的相貌也被襯得美了幾分：「無衣一直呆在太虛幻境，上次他差點打傷那個天相星君的兒子，不是被罰了禁足？何況我猜，師尊多半不會讓他參加比武的。」

「為什麼？」卓無衣不解，「為什麼師父不會讓我參加比武，比武是怎麼比的？」

白素婕正要開口，卻被秋凌打斷了。她眼波流轉，慢慢說道：「卓公子，你有所不知。紫微弟子雖說有一部分會在年關的時候返回家鄉與家人團聚，但除夕是一年中紫微山最熱鬧的時候。這時候，大部分弟子會聚在一起，自發地切磋一下武藝和仙術。因此便慢慢形成了每年只在除夕之時舉辦的比武大會。師尊更會在這個時候出現，所以人人奮勇爭先，想成為第一呢。」

「可是，為什麼師父不會讓我參加？」卓無衣還是不明白。

秋凌聞言忍不住輕笑。她本就貌美如花，這一笑愈發顯得光彩照人，清麗非凡：「你怎麼有點傻獃獃的。你想，紫微門下有多少高手？到時候別說是我們，二代、三代弟子中任意一個，就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擊敗你。師尊一定不想你受傷。」

其餘的言語卓無衣倒是沒有注意，他只是有些走神地想，雲琛……真的會因為這個理由而不允許他參加比武大會嗎？

這一天的夜晚，卓無衣在雲琛居所外徘徊良久，猶豫著要不要進去。

師父……那個清冷的、淡漠的、彷彿對誰都有些漠不關心的紫微星君；心懷天下、肩負重任、守護四界平衡、卻唯獨對自身有些漠視的紫微星君，真的會因為秋凌所說的理由而……制止他參加比武嗎？

如果師父不阻止，那麼他該高興還是該難過？若是高興，自是因為可以和那麼多師兄、師姐切磋，這是一個大好的進步機會；若是難過，那就是因為……師父沒有想像中的那麼在乎他吧……

卓無衣糾結地盯著那扇門：想那麼多有什麼用，還不如進去看看結果！

於是，他一頭就闖了進去。

隨後他就完全呆若木雞。

雲琛的居所他不是第一次來，但卻是第一次撞見這種情形：雲琛赤裸著站在木桶之中，迷濛水汽的遮掩下僅能看見光潔白皙的肌膚，和宛如墨玉一樣垂落的長髮。綢緞般柔軟的黑髮有幾縷順著肩膀的弧度延伸下去，隱沒在水汽之中，勾勒出精緻的鎖骨和無限遐想的空間。雲琛俊美非凡的側臉在水汽中顯得有些朦朧，為他的清冷之氣平添幾分柔和。就連他的眸子也彷彿沾染上了淡淡的水汽，溫潤起來。

卓無衣的年紀正是氣血方剛之時。他只看了一眼就覺得頭腦一暈，鼻子一熱——

「對……對不起……」卓無衣連忙捂住鼻子，血液順著指縫緩緩流出，「對不起師父！我、我不知道你……」

他慌慌張張地後退兩步去摸索身後的門，卻聽雲琛輕喝一聲：「別動！」頓時僵在了原地。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音傳來，雲琛站在他身前：「手拿下來，我看看。」

雲……雲琛……不會還是赤裸的吧！？

卓無衣連忙擺頭：「師父……」

「拿下來。」

一隻手搭在他手腕上，硬是將他捂住鼻子的手挪開。卓無衣滿臉通紅向雲琛望去，卻發現他已經披上了衣服，只是長發還在滴著水。

「無礙。」雲琛伸手籠了一團白光罩在卓無衣鼻子上。熱辣感漸漸消失，卓無衣臉上的熱度卻仍然沒有褪去。雲琛微微揚起眉，似乎有些困惑：「無衣，有什麼事嗎？」

卓無衣這才想起自己糾結了許久的問題：適才看到雲琛沐浴的情形對他衝擊太大，他差點把這件事情忘得一幹二凈。

「是。」卓無衣點點頭。

雲琛撤開了手：卓無衣的鼻血止住了。

「說吧。」

他說著走到案幾旁坐下，卓無衣也跟著跪坐在席子上。

「師父，我聽說除夕的時候會有比武大會……」卓無衣看著雲琛攤開一卷書，似乎沒什麼表情，於是問道：「我能去嗎？」

「不能。」雲琛頭也不抬，淡淡說道。

卓無衣愣了一下：「為什麼不能？」

「那天你要和我出去一趟。」雲琛手中狼毫微微停頓，淡淡道：「帶上饅頭。」

卓無衣翻了個白眼：「師父，饅頭這幾天不知道跑哪去了。它自由得很，我也未必能抓它回來。」

雲琛聞言抬頭看了他一眼，眼底劃過一絲淡淡的笑意：「你不必擔心這個。它會回來。倒是你——一點也不問我們去哪，很是出乎我的意料。」

卓無衣被雲琛的笑意震了一下，但隨即心底又瀰漫上一股說不明的喜悅：似乎雲琛在他面前總是多了幾分人氣，不似當初清清冷冷、彷彿沒有感情的模樣。這是不是說明，雲琛也把他當做可以親近的人了呢？

「反正到時候就會知道。」卓無衣聳聳肩，臉上仍然掛著明朗的笑容，「更何況，能和師父一起，去哪裡我都願意。」

雲琛微微一怔，手下狼毫一抖，一大團墨漬在雪白的宣紙上暈染開來——不過他二人都沒有注意到。

卓無衣看著雲琛微怔的面容，臉上的笑更加燦爛幾分。

「師父，既然約了除夕——」他笑著說道，「——君子一諾，駟馬難追。你可不能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