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還是收了他！」

「我很清楚我在做什麼。」

「我認為你一點兒也不清楚！你……」

「逃避並不是最好的做法！」

室內安靜了一下。

窗前的葉為書緊緊皺著眉，而雲琛則語氣冷冽，彷彿冰層下凍結著跳躍的火焰，隨時會噴薄而出。

而他最終只是深吸了口氣，神情與眼神都變得靜默而倦怠起來。

「你知道我一直都……」葉為書終於開口，但聲音卻有些不易察覺的顫抖，「……你可以保護他，但你不能把他帶在身邊！我以為你知道！」

有風從大殿的正門方向席捲過來，翻動桌上的書頁，拂起垂落下來的紗帳，彷彿翻動了人的心。雲琛沉默半晌，冰雪一樣的側顏愈發冰涼起來，帶著幾分玉琢一樣的俊美，和無法摧毀的、靜默的堅持。

「不。」他最終說道。

「你……！」葉為書險些被他氣得背過氣去。他聲音顫抖地連說了幾句「好」：「我絕不會教導他！」

雲琛卻只是淡淡地垂下眼簾，似乎世間的一切都與他無關了：「我會。」

「你說什麼！？」

與此同時，風竹別院的小屋裡擠滿了人。卓無衣坐在檀木圓桌前，眼前依次是白素婕、池晏塵、秋凌和穆小樓。而此時白素婕正滑稽地張大了嘴，池晏塵一臉驚異，秋凌則微微掩唇，也是一臉訝異。唯有穆小樓，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壺，一副神遊天外的樣子。

「無衣、無衣、無衣……你知道親傳弟子是什麼意思嗎！！！」白素婕一臉痛心疾首、恨鐵不成鋼的模樣，「仙界十四星君每人門下弟子不少，但只能有一位親傳弟子！你很有可能，就是下一任紫微星君！」

穆小樓眉毛聳動，似乎想笑又笑不出來。而卓無衣則猛地蹦了起來：「什麼！？」

白素婕拚命揮動雙手，正想強調這一事實，就被穆小樓懶洋洋的聲音打斷了：「嘛……這話也不全對。」

四雙眼睛齊刷刷地看向他，穆小樓仍是那副懶洋洋的樣子，繼續說道：「親傳弟子並不是一定唯一，而且也不一定是下任星君。只是會由師伯或師尊親自來教導。」

秋凌聞言微微有些膽怯地道：「難道曾經還有一位親傳弟子？」

穆小樓眉毛一挑，看向她的目光裡帶上了幾分驚訝：「猜得不錯。第一個親傳弟子，就是大師兄林安懿。」

幾人又張大了嘴。

「然而林師兄愛上了同門一個師妹，他就沒有成為下任紫微仙尊的人選。」

「為什麼？」池晏塵忍不住問，「難道僅僅是因為……」

「沒錯。」穆小樓知道他要說什麼，於是點點頭，「就是因為他動了感情。」

「這也太不合理了吧！」白素婕忍不住插嘴，「難道說，紫微仙尊的人選一輩子都不能笑，不能喜歡別人？」

原本她只是出於義憤才說出這樣一句話，卻不料穆小樓望著窗外許久，才緩緩說道：「你說得沒錯。準確來說，是紫微仙尊必須一生斷情絕愛，不得妄動情念，七情六慾，動之甚少，因此在外人看來，紫微仙尊疏離冰冷，不近人情……妖界和魔界都認為，紫微仙尊……沒有心。」

卓無衣不禁一怔，眼前浮現出雲琛那風華絕代的容顏，冰冷如霜雪般的身影，還有那驚鴻一瞥的笑容……難道這一千多年來，他始終如此生活？沒有喜愛，沒有悲傷，沒有快樂，最後連感情，都成為了奢侈品……

這個人的寂寞便如同千年來山上終久不化的積雪，冷冷淡淡，清清涼涼，卻沒有半分溫度與生命力。

「師尊他……」白素婕忍不住捂住了嘴，淚水在眼眶中打轉，「……就這樣生活了一千多年嗎？這哪裡是神仙的生活？這和犯人無異啊！不，比犯人……比犯人還要痛苦……！」

眼看著她就要哭出來，從未遇到過這種陣仗的穆小樓嚇了一跳，不禁手足無措起來：「喂，喂！我說，你別哭啊，你怎麼變臉跟翻書似的……喂喂喂，不是，師尊他也有很開心的時候啊！我說你能不能不哭了……我最怕女孩子哭……」

「可是……」秋凌忽然間開口，雪白的面頰上暈染出一抹紅暈，「若紫微仙尊有諸多限制，誰還會成為紫微仙尊？師尊他……是自願的嗎？」

穆小樓再次驚訝地看了她一眼：「想不到，你文文靜靜、不怎麼愛說話的模樣，卻是這幾個人里最能發現問題的人啊。」

白素婕抹了抹眼淚：「所以是自願的嗎？」

「是的。」穆小樓手指敲了敲桌子，陷入回憶之中，「師尊雖然是上一任紫微仙尊的親傳弟子，但最初並不願成為紫微仙尊。後面發生了什麼事我並不清楚，葉師伯更清楚些。總之發生了一些事情，師尊突然找到他師父，說願意成為下一任紫微仙尊。」

他皺起眉：「師尊原本並不是這樣的性格。現在的一代弟子，都是當年他尚未登仙之時就拜在他門下的。那時他性格飛揚，和你，」他沖卓無衣點了點頭，「差不多。他資質非常好，我還記得師尊總是誇讚他，說他是百年難遇的奇才。」

然而就是這樣一個飛揚灑脫、性情開朗的少年奇才，卻突然有一天選擇拋棄七情六慾，成為一尊玉雕一樣的紫微星君。

卓無衣托著下巴嘆了口氣：「會是因為什麼事呢？」　

穆小樓搖搖頭：「我真的不清楚。師尊當年本已達到登仙的境界，他卻遲遲不肯修鍊突破……直到他做了決定以後，突然選擇突破登仙，上一任紫微便將靈力心法傳給他，師尊登仙不到一月便獲得了紫微玉持的認可，成為了新一任紫微。」他看到另外幾人迷惑的眼神，解釋道：「紫微玉持便是紫微星君才能擁有的法器。」

「那麼，我是不是也要修鍊紫微心法？」卓無衣嘴角下撇，一想到那種清心寡慾、不苟言笑的生活就禁不住嘆氣，「我並不想……」

「不會的。」穆小樓看他愁眉苦臉的模樣就忍不住笑，「紫微門下有兩種心法，第一種是紫微星君及下一任紫微星君可修習的紫微心法。而另一種就是弟子修鍊的心法——南華心法。」他說著伸出右手，掌心向上，一道柔和的光芒在他掌心若隱若現，隨著他手勢變化展現出各種不同的模樣，如月下白蓮，「南華心法威力不小，而且無需摒棄七情六慾，也是一樣的。」

「很好。」卓無衣合掌說道，眉眼舒展開來，又變得神采飛揚起來，「那麼最後一個問題，不歸殿在哪？我不認識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