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小孩喝下了那滿滿一碗的深褐色藥湯，泛白的臉上呈現了一抹有生機的紅暈，老嫗和裕涼一直緊皺的眉這才得到了舒緩。不過即便如此，裕涼還是沒法保證這小孩是真的有所好轉。

「老人家，您先讓讓，我來診下脈。」裕涼溫潤的聲音像是一汪冰泉，聽得人心裡常有的燥熱都迎刃而解。老嫗過於激動，顫顫巍巍地起開，讓開了一塊地方，拍了拍上頭可有可無的灰塵。

千面就靠在門框上。這屋雖得裕涼稍加修繕過，但還是耐不住山裡濕氣過重，木料都發了霉，摸上去非但沒有半點堅實之感，反倒像是一團泡沫，彷彿稍稍用力就能直接掰下一整塊木頭，拆了這破屋。這種感覺對千面來說，更甚。他瞥了眼門框上綠色的霉點和一個個黑色的小洞，雙眼微微眯起，然最後還是移開了視線。

他墨藍色的錦緞長袍和他與生俱來的氣質與這發霉的木質門框格格不入，無論怎麼看都彆扭的很。但千面毫不在意，視線一直定格在裕涼玉雕般好看的手上。看著裕涼探了探小孩的額頭，觀察了番小孩的眼瞼和舌苔，最後移到了小孩瘦削枯槁的手腕上。千面不經意彎了彎嘴角。

好看的人，認真起來的樣子更好看。

裕涼先是又皺了會兒眉，隨後漸漸開始舒緩，最後眉開眼笑，饒是千面見到的高官寺廟中的佛光都及不上他笑容的半毫。

裕涼站起身，沖老嫗笑道：「老人家放心，沒事了。」

「謝謝，謝謝裕大夫！謝謝！」老嫗沙啞的聲音重複來重複去只剩這一個詞了。估摸著是擔心這詞的分量不夠，後來索性又要給裕涼跪了。

裕涼扶著老嫗，口中無奈：「老人家您這是做什麼？我不是說過嗎，您這可真是折壽我了。」

老嫗抹著淚，反抓住裕涼的手：「裕大夫，真的謝謝你啊！我會儘快湊齊銀兩，過段時間就給你送來。」

「您不用這樣，我治病不是為了錢。您不必考慮這些，先把您孫兒的病治好再說吧。」裕涼搖了搖頭，嘆了口氣。

世人為何總拿生命與金錢衡量，明明生命的價值是金錢無論如何都及不上的......

「我給您先開一月的藥，早晚各服一次，一月之後您再帶他來一趟，我看看恢復的怎麼樣了。」裕涼說完，把桌上準備好的用黃皮紙包著的一打草藥包遞給老嫗。

老嫗接過，忙不迭又謝了幾聲。要不是她孫兒這時悠悠轉醒咳了幾聲，估計這謝聲是停不下了......

送走老嫗和她孫兒，裕涼鬆了口氣回到椅旁又要開始研磨。

但剛拿起的搗臼還沒動作呢，就被人從手中一把抽走，然後手被一隻陌生有力的手握住。裕涼茫然地抬頭看了眼，看到千面的臉後，不自覺地脫口而出：「恩人，你還沒走？」

話出口，他才反應過來這話有多失禮。

裕涼臉上瀰漫開羞恥的紅暈，趕忙從千面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慌忙擺著：「不不不，我剛剛不是這個意思，我的意思是......」

「先上藥。」千面不由分說又將那雙冰冰涼涼的手托在掌心，然後慢慢解下上頭浸滿血的綁帶，小心翼翼地抹上藥。

「嘶！」儘管動作格外輕柔，裕涼還是疼到了，本能就要把手往回縮。

千面適時一把逮住，然後繼續抹著：「忍著點。你自己是大夫，你該知道你的手有多寶貴。」

這雙手曾經不知治過多少像剛剛那孩子一般的病人，未來也不知會治多少病情或輕或重的病人。

可是世間難得的寶藏。

「在你康復前，我是不會走的。」千面不知為何說出這句話，使裕涼愣了片刻。

「我......」裕涼話出口卻在半路拐了個彎，最後說道，「好。」

千面很滿意這個答案。

其實他也不知道為何自己會說這句話，自己這次出來也是有任務的，雖然不是很急，但依他的性子，還是越早完成越好。況且裕涼這點小傷真的無足輕重，沒必要有人照顧。

但......他就是想再留久一點......在這個幹凈的人身邊，再留久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