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覺時光匆匆，一晃已是半年。

裕涼的手早在那日過後的一周內痊癒了，但兩人都揣著各自的心思，誰都不戳破千面該離開的事，相安無事地共處著。

明明只是初遇不久的陌生人，卻似乎命中註定早該如此。

拋開身份的枷鎖，待在讓自己心安的地方，陪在自己上了心的人兒身邊，一切都如春日的暖陽融化層層積雪般，那麼簡單，那麼自然。

普通人的平凡生活大抵也就如此吧......

千面坐在外頭裕涼曬草藥的石頭旁，摩挲著半年未開過刃的劍。緩緩拔出，劍身似乎比半年前更顯鋒利，銀光折射出灰濛蒙的天，和千面藏了鋒芒的雙眼。

「千面，幫我收一下外面曬的草藥。這空氣黏黏糊糊的，估摸著是要下雨了。」裕涼在裡屋忙活著挑挑撿撿，眼不抬，嘴上招呼道。

這半年的朝夕相處，裕涼對千面也沒了初見時的那般客氣，不再恩人的叫，而是直呼千面大名。不僅如此，若有時裕涼自個兒忙活不過來，也會直接差千面去幫他做些事。但基本都是些小事，真碰上大事，裕涼還是選擇自己獨自解決。

大概是心裡頭的某處，還是沒法完全同依賴他師父那般，依賴這個人吧。

但說是依賴，又似乎同對他師父的那種有點不同。說不上來的感覺。嵐湘子走時，裕涼沒有半點的不舍。但若想到千面要離開這裡，或許再也見不著了，裕涼就覺得心裡的某處有些空空的。像是丟了什麼最重要的寶貝那樣，憋的慌。

千面聽到，不多逗留，收起劍就搬著一籮筐的草藥進了屋。輕車熟路地把草藥放到原定位置上，千面挨著裕涼坐下了。

察覺到身邊多出的那一股獨屬於千面的濃厚氣息，裕涼手一抖，但仍故作鎮定，繼續挑揀著絞成一團亂麻的草藥。

「我來？」雖是問句，但問這話的人卻沒有讓人回答的機會。已經自顧自從裕涼手裡「奪」過挑揀了半天還沒好的草藥，慢慢整理起來。

手指相觸的一瞬間，裕涼只覺一股電流從手指瀰漫至心尖，渾身一激靈。

千面頓了頓，惑道：「怎麼了？」

「沒事沒事。」裕涼像是犯了錯的孩子，垂下頭絞著自己纖長的手指。

千面的視線從裕涼通紅的耳畔順著他因低頭而露出的漂亮脖頸線條緩緩下移，最終定格在因衣襟寬大未整好而露出的半邊鎖骨上。

白皙的肌膚顯得他完美的鎖骨更加優美，似乎只要輕輕碰上一下，就會露出一個曖昧的痕跡......

千面愣了下，趕忙移開視線。惱怒於自己胡思亂想的同時，又有種想將剛才的想法付諸行動的衝動。

於是，他更惱了。

「嘖！」千面狠狠咂了下嘴，激得裕涼嚇一跳。

「怎......怎麼了嗎？」裕涼小心翼翼地試探著，生怕自己的某個舉動惹得千面不開心。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永遠不是呈遞增式的，而是在緩慢減少。就如人的生命一樣，註定好的，總有一天會結束。

沒有人能將生命越活越長，每個人從呱呱落地的那個時候開始，都在逐漸步向死亡。

裕涼不知千面何時會離開，或許是下月，或許是下周，也或許明日睜開眼，破屋裡又只剩他一人了。

所以，他希望他們在一起的時候，是沒有隔閡，沒有芥蒂的，隨心的生活著。

千面也顯然發現了自己的失態，手輕成拳抵著嘴角咳了幾聲，隨後擺擺：「無事。」

裕涼見他仍愁眉不展，知道這哪是無事的樣子。

斟酌了片刻，裕涼一咬牙，下了決心：「後日，中元燈節......一起去嗎？」

千面理著草藥的手頓了下，愁眉舒展，回道：「好。」

裕涼不是喜歡湊熱鬧的人，相反的，他更喜歡獨自一人在幽靜的地方靜靜地欣賞著遠方的燈火。

千面比起混在一堆雜亂的人群里，他更喜歡駐守邊疆，倚在城牆之上，手執一壺清酒，飲著，映著懸月，瞭望大好河山。

可偏偏是這兩個喜靜的人，碰撞在一起後，卻生出了「鬧」的結果。

或許只是因為，身邊有了個能伴著自己的人吧。

只是如此，是靜或是鬧，都相差無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