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很多事都是巧合，又都像冥冥之中註定。你本以為你眼前所見雙耳所聞就是真相，但那些沉澱在深處的碎片卻暗示著你，這潭湖水太深，你潛不到最底。可是，那個方向又傳來亮光，你想要去觸碰，儘管無法分辨那是不是虛影。

周記麻辣燙的大骨湯很特別，很好吃，我連菜帶湯吃得一幹二凈。

小鳳姐不收我錢，我硬塞了一百整給她就飛快跑掉。我跑了幾步回頭看時，她站在店門口望我，表情有些著急。

和潤大廈的火源在地下賭場，所以只有前三層被波及。但為了群眾的人身安全，整棟樓已經封鎖。對於那幾間案情相關人的屋子，警方也早就取證完畢。我也參與了取證，於是熟門熟路地來到高子鳴的房間。

之前很多被我忽略的細節，在這時逐漸放大。窗檯的仙人球和吊蘭，客廳茶幾上水果籃里的魔方，各個角落裡都能找見的一兩張撲克牌。洗漱台上一個杯子里的兩把牙刷，鞋架里一大一小兩雙拖鞋。書櫃里一排科幻小說中夾著本國中語文教材，很新就像是沒有翻過。床頭櫃上有兩本雜誌，一本是《男人裝》，一本是《故事會》。那本《故事會》被翻得很爛，就像是被仔細研讀過，實際上它可能只是常常被人捲起來玩。每一處都是裴瑟的痕跡，每一寸都藏著他的影子，無處不在。

裴瑟講訴他和高子鳴的故事時，語氣平白，沒有情緒，就像火災沒有發生，他的臉沒有毀容，高子鳴沒有死。

這間屋子裡所有的空氣都在向我吐露裴瑟和高子鳴生活的點滴，那些平靜簡單又福祉安寧的往事。站在執法者的立場，我知道我應該理性地看待他們之間的感情，我需要的只是案件線索。但我無法控制地動搖了，這裡的甜蜜空氣壓迫我的呼吸，與樓下火災的慘烈一起攫取我的心跳。

我坐在高子鳴曾經坐過的沙發上，在茶幾上的玉溪里摸出一根煙，從兜里掏出打火機點燃。

我打開電視機，正好在體育頻道，正好播著高子鳴喜歡的球賽。

我平靜地看完一局球賽，發現裴瑟說得對，並沒有什麼好看。我關掉電視，走到窗檯，發現如果移開這幾盆植物就正好可以看到樓下的周記麻辣燙。我記得裴瑟說有一盆草莓，是從小鳳姐家拿的，然而我只看到了仙人球和蘭花。

我嘆了一口氣，打算放棄關注這些沒有用的細節，因為我就算得知真相也毫無用處。

現在在我面前只有一條路，我知道我可以走也應該走下去。

我拿走了水果籃里的魔方，離開和潤大廈，又去了醫院。

裴瑟午睡已經醒來，坐在床上看書，是最新的《小說月刊》。我發現他有拿手指掐書頁角的習慣。

「成警官？」他見我來，放下書朝我笑，那笑容特別美好。

我卻愣在那裡，覺得眼前的裴瑟，太不真實。他就像不是這個故事裡的人。

「你不會傷心嗎？」我問。

他看著我，似乎並沒有理解我的話，眼裡充滿疑惑。

「高子鳴死了，難道你一點都不傷心嗎？」我又問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