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四】

沈念大概明白楚諳心裡給自己的定位，也不急著糾正，主要是沒法糾正，他真正的樣子比楚諳看到的恐怖多了，沈念這點自知之明還有。

他想拿人逗趣，想解悶，得小心悠著。

楚諳知道他的真面目能轉身就跑，此後但凡有他消息就遠遠繞路。

沈念知道自己的資本是什麼，像孔雀招展絢麗羽毛，小孩兒是他有心無意套來的小玩意，他原本可以把他當個擺設，妝點一小會自己無趣的時間，但那太過惡劣，他對楚諳不夠狠。

所以只能等楚諳狠下心，他還小，足夠天真，幾年以後回想現在說不定都想笑。

他把楚諳轟下了樓，小孩出門前還扒著門框不肯走，從門口來來回回，撲到他身上又啃又親。

太黏了。黏死人了。

沈念忍無可忍前他終於老實關門，還扒門縫看了好一會，沈念懶得理他，起身脫衣服，他的睡衣被折騰得不像樣子，內褲也被小鬼發瘋時扒下來了，找拖鞋時直接掛在他腳踝上。

楚諳扭頭逃跑。

……

沈念樂得笑出聲。

他得洗個澡，洗完好再睡回籠覺，楚諳留在他身上的感觸太鮮明了，就這麼入眠他會睡不著。

他的作息還沒調回來，楚諳打斷了他睡眠，這會正困著。

·

·

沈念被食物的味道弄醒了。

小孩看著他，他臉上的神色太明亮，即使為了遮光拉了大半窗簾，沈念都能看出那種發光的神色。

又被親了下。

小孩兒笑得可甜。

「你是小狗麼……」

楚諳湊近，鼻尖貼著他頸脖，沐浴過後香香的，楚諳伸舌舔了舔。

接近黃昏，沈念將近一天沒吃東西，他疲乏又糾結，睡前特意多吃了藥，壓根沒將醫囑放在眼裡。

醒後還是昏沉，胃裡空了，不得不醒。

「別舔。」沈念歪頭躲，頸脖暴露在楚諳眼裡，他的頸骨似乎支持不起自己的腦袋了，因而迴避的動作看似格外軟弱。

「要起來吃飯了。」楚諳拉開距離，漂亮的眼睛直直看他。

他在沈念這裡最大的底牌就是好看，沈念喜歡一切賞心悅目的事物，楚諳鮮活且溫暖，是個會笑鬧會喘氣的，當然也會哭。

楚諳不像那種熒幕里近年來流行的類別，他的五官莫名有種冷冽感，只是人太溫柔，他笑容不多，眼睛卻是很溫和的，鮮少有深沉動怒的時候。他俊得與眾不同，他這種男孩是容易隨時間改變的物種，現在才二十齣頭，等到三十歲，不難想像到會好看到何種程度。

沈念定義的「美」的區間里，活人比死物高了好幾個檔次，楚諳在屬於自己的類別里也足夠耀眼，誰能不憐愛足夠美麗的年輕人呢。而且他會越來越好看。

所以容忍他犯錯，頂撞，一次次越界。

楚諳一手扶著他的臉，讓人看向自己。

「小諳……」

「你起床，再不醒我都要叫醫生了，不餓麼。」

「頭暈。」沈念答非所問，他嗓子壞了，「我還沒緩過來，你就給我這種刺激。」

楚諳錯開他眼神，老男人的眼睛霧蒙蒙的，似乎不太聚焦，「你說要去玩。」他還耿耿於懷，「我剛求完你，你不答應我很正常，可你說那種話，是誅我的心。」

埋怨我的不是了。沈念想。

「小諳委屈了？」他笑眯眯問。

楚諳一時無話。

「怎麼辦啊。」沈念抬手撫摸他鬢角，下至頸項，反覆摩挲，感慨一匹重工綢緞的質感般，愜意而痛快。

「小諳難過了，會背著我傷心，會掉眼淚，躲著我冷淡我，卻偏要一意孤行下去，以後只會更難過。」

楚諳猛地盯住他，眼裡迸發出鷹視狼顧的兇狠，彷彿猛獸鎖定了獵物。

這樣才對。

沈念捧住他的臉，這樣才適合他的五官，楚諳前面小半生得到的東西太多了，他被愛，也敢於正視自己的感情，他在充滿陽光的環境里長大，熱誠且依然保持善意，性子甚至有點綿軟，受到欺壓與身邊人的構陷居然也沒多大憤怒。

他如果在陰鬱中長大，臉上的神情常年冷酷乖戾，沈念會直接把人往床上帶，哪裡能生出多少摧折好孩子的不忍。

「你可以騙我。」楚諳看著他，眼神能戳心，沈念愛極他此刻的眼神，他自己是個爛人，天生喜歡毀壞無暇的東西。年紀大了知道自己太造孽，忍著不伸手，不料對方上趕著往他眼前湊，他原本只想看看，閑暇時解個眼癮。

「你騙騙我。」

剛剛還笑得那樣甜，沈念心裡又不太捨得把他拖進泥沼。他念頭反覆，折磨的是楚諳。

「乖。」沈念撐著自己起身，楚諳伸手虛虛貼著他後背，他對待沈念殷切慣了，做司機時小心翼翼的照顧早就刻進骨髓，沈念一皺眉他就心疼。

「小諳不要理我的奇怪話。」他親親楚諳眼瞼，嘴唇幹燥，能感覺到眼珠子因條件反射微微轉動，「我心眼不好，說話也難聽，人還抽風，你就當我放屁。」

楚諳無言以對，他身上那點小狼崽子的兇狠消失殆盡，肩膀垮下來，可憐極了。

「你吃飯吧。」

沈念確實餓了，他在床頭靠了半分鐘，腿才打算放下床，楚諳就先一步跳下去，找好拖鞋，握住他腳踝為他穿。

「你怎麼總光腳？」小孩兒反應過來，不贊同地看著他，「要穿襪子。」

「我不下樓，在卧室吃。」沈念下巴朝書桌努了努，「用不著。」

「用得著。」楚諳注視他。

沈念敗下陣來，還沒套拖鞋的那隻腳蹬進他胸口，勁卻不大，他的睡衣上下都松垮，起了一點收斂作用的反而是一條與睡衣同材質的絲綢腰帶，他早晨洗完澡換了身睡衣，腰帶布滿千代紙花紋，衣料還是天然的絲綢原色。

半掌寬的彩色腰帶軟軟系在腰肢上，睡鬆了，略略搭在胯間。

楚諳捉住他的腳，沈念令他捉摸不定，心慌意亂，老男人賊壞，有事沒事就愛像逗小貓那樣捉弄他。還得是他心情不錯的時候。

他把自己當成了逗貓棒，沾染透了貓薄荷，大大咧咧伸條腿過來這麼撩，睡衣下擺的衩開得高，楚諳簡直不敢看他。

眼神移開，就是他腰間那條顏色做舊的藍底腰帶，上面綉著重瓣櫻花、淺粉桃花、尖處粉嫩的白色碎花，銀杏、竹葉、色澤大小均不相同的楓葉，以及他認不出名字的葉子，連著深淺有別的葉脈與花莖。

叫人眼花繚亂。

「……不要感冒。」他憋半天憋出這麼一句，「你不舒服，在卧室也不能穿太少。」

老男人的眼神柔柔籠罩在他身上，「那小諳去給我找衣服，你想我穿什麼，就給我找什麼。」

楚諳被壓得抬不起頭，他弄不明白這奇異表象後的原因。只要對上沈念，他半分勝算都沒有。

懷裡還抱著他一隻腳。

好在沈念終於肯放過他，縮回腳，老老實實踩在拖鞋上。

楚諳俯身吻了他腳尖，他幾乎跪在地毯上，蜷縮得那麼小，他舒展肢體時明明是個挺拔高挑的男孩，骨骼還年輕，剛剛長成，還沒定型。

五體投地的姿態親吻他的腳。

沈念忽然就感到痛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