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五】

沈念久違地體會了一回衣來伸手的滋味，楚諳紅著臉幫他脫了睡衣，他應該很喜歡那條腰帶，解開時握在手裡，自以為不明顯地用手指捻了捻。

藍灰色半高領薄毛衣，色調飽和度很低，沈念嫌熱，不太想穿，可他已經答應小孩了。

棉襪，長褲，最後穿鞋，褲子沈念自己穿的，他還不至於太過沒皮沒臉。

已經傍晚，他洗漱完吃了今天的第一餐，半碗粥，再吃不下了，人沒有胃口，也不太有精神。

楚諳顯然不滿意，沈念笑著看他。

「你瘦了好多。」楚諳摸摸他的臉，「你不開心、不舒服，都告訴我好不好。」

「不好。」沈念果斷拒絕。

他伸手揉小孩柔軟的頭髮，「沒人會喜歡解決不了的糟心事，小諳在外頭受了欺負和委屈可以告訴我，我可以妥善解決，但我的問題，我自己都沒法擺平的問題，說出來也只是徒惹人煩心。」

楚諳無法反駁，他心裡不服氣，「總有我能解決的。」他盯著沈念的眼睛，「你別不跟我說話，把我當小孩。」

沈念心裡嘆息，「小諳乖。」他含笑俯視他，這孩子趴在他腿上，身體放鬆，蜷著腿坐在地上；還好鋪了厚厚的長毛地毯，不然他這個姿勢要腿疼。

學舞的身上多少都帶舊傷，不發作還好，疼起來真的會很麻煩，畢竟他們靠這行吃飯。

他把楚諳從地上拉起來，「不要老往地上坐，什麼毛病。」

「沈念……」

沈念心裡一凜，太甜了，這小孩又要撒嬌。

果真被抱住，他坐在椅子上，被沈念拉起身後楚諳從他身後隔著椅背抱住他，手臂環住他肩膀。

「我會保護你。」他蹭著沈念鬢角，「我會儘力保護你，如果你不開心，有不好解決又不方便說的難題，我的確也起不了用場。」

他氣鼓鼓的，咬了口沈念的耳廓，「我本來就很沒用，幫不了你任何忙，我們幾乎沒有任何共同語言，我還大言不慚的說要保護你。但我是認真的，你聽著會感覺很好笑，畢竟我什麼都沒有。」

沈念扭頭親他一下，親在嘴角，「小諳很好，你想認真和我在一起，這一點就已經很好了。」

是我不好。

「那你同意麼。」

小孩打蛇隨棍上。

沈念沒說話。

「我不會經常回來。」楚諳說，「我不煩你，我們提前聯繫再見面，你想見我，我再出現，只是不要當著我面提別人，我們在一起的時候，你只有我一個，可以麼。」

他貼著沈念耳朵，聲音很小，「求你了。」

「不委屈麼。」他聽著都覺得委屈壞了，倒了多大霉才要受這種苦。

楚諳抱緊他，臉埋進他肩窩，「我沒有辦法。」

無可奈何。無能為力。

沈念只能先答應他，他完全有能力讓楚諳有多遠滾多遠，可他哪裡捨得。

小孩在他耳邊笑了。

「沈先生。」他喚，「先生，我家先生。」

「傻小諳。」

·

·

楚諳的狀態明顯更勝以往，他心裡踏實了，一個月來臉上總是冷峻的表情也消融了些。

背地裡說什麼的都有，楚諳清楚，他不在意。

除了沈念，他對外人沒用多少心思。

他從沈念家回來的下午就有人往寢室送了東西，他接到信息後在晚自修前去宿舍樓底下的收件室，整整一個大牛皮紙箱，他搬進宿舍房間才打開。

衣服，各式鞋子，還有領帶、領夾袖扣，部分飾品。

劉姐烤的餅幹裝在玻璃罐里，外麵包了泡泡紙。

楚諳忍不住想笑，他感到這人送禮的架勢是想給他當爸爸，給吃給穿給工作；沈念什麼都給他，就是不肯愛他。

他又翻了翻，還有一些較小的盒子，打開後裡面有兩罐蜜糖，沈念還寫了卡片，只有四個字，「保護嗓子。」

最惹人注目的是一個精緻木盒，楚諳認不來木頭，觸手的重量和質感都極好，他小心打開鎖扣。

他認出了那條腰帶。

布滿千代紙花紋，像繁花盛開。

楚諳忽然紅了臉，他里里外外檢查遍盒子，又翻了箱子，再沒有隻言片語，沈念只留了四個字。

楚諳心慌得很。

夜裡他給沈念去電，沈念接通後那邊很安靜，楚諳猜他在家。

「我收到東西了。」

「恩，」沈念淡淡應聲，「試過麼，還合適麼？」

「都好看。」

沈念笑，「是因為你好看，只要東西尺碼合適，在你身上就會好看。」

小孩顯然被撩得沒話說，頓了幾秒，突然很快開口，「我想見你，現在就想見。」

沈念皺眉，只是小孩兒看不到，他說，「今晚不行。」

楚諳委頓下去，他沒問為什麼，沈念是撒謊還是實話實說，他都不太想知道結果。

「你這段時間會很辛苦，早些休息，雙休日外別瞎跑，周末回來開我的車，別自己跑回來。」

「……好。」

楚諳知道這是階段性勝利，沈念給了他周末的時間，他至少有兩個晚上會待在家裡。

「今天開心麼？」

沈念又問。

不開心，楚諳心想，因為你拒絕我。

嘴上還是說，「開心的，老師教了新舞。」

沈念嘴裡那種甜甜的，蜜糖般的感覺又回來了，「我們小諳超厲害。」他誇讚孩子般誇讚他，「以後會被很多人喜歡。」

我最想要你喜歡。楚諳想。

他也這麼說出來了。

人要怎麼隱藏自己的愛意呢。楚諳做不到，他太年輕了，喜歡就是喜歡，藏不住。哪怕沈念會覺得他粘人且麻煩。

「我也喜歡。」他確信電話那邊沈念笑了，聲音卻像嘆息。

「沈先生。」他又說。

「恩？」

「我看到那條腰帶，您不要麼。」

沈念覺得這孩子什麼毛病，有時候講話講得好好的會突然冒出敬語，他冒出敬語後，人就有點不正常，有很大的可能要造反。

「我看你很喜歡，給你了。」

那邊沉默幾秒，還是說，「我想見你。」

沈念掛斷電話。

那孩子委屈了，他那嗓子就是委屈，沈念不能聽錯。

年紀小的情人總是向他討這討那，沈念都會給，他喜歡慣著情人，畢竟他得到過慰藉。

楚諳也會向他要東西，他要愛，他對這種虛無感情執著到了一定地步。他什麼都可以給他，唯獨對感情吝嗇無比，簡直到一毛不拔的程度。

訓練不累麼，課程很閑麼，他怎麼還這樣分心。

沈念莫名生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