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怎麼了……」

沈念被隱約的異響驚醒，偏頭就看見幾天不見的小孩兒。

他低著頭，可沈念這個角度抬眼就能看見小孩發紅的眼角，他的呼吸粗重，接近喘息，下顎和頸脖過度緊繃，能看見喉結邊暴起的青筋。

小孩似乎沒聽到，他盯著沈念的腳，牙關緊咬。

「怎麼了啊？」

沈念剛醒這會迷糊，他一手撐著躺椅扶手借力起身，一手很自然的就去夠楚諳的手，他得把這孩子拉過來好好問問。

楚諳卻後退一步，盯著他眼睛，目光兇狠。

沈念愣了。

小孩兒好像終於回過了神，他把手錶塞進他抓空的手裡，「你落了東西。」

說完轉身就走。

「……」

幾步開外他又回頭，「記得吹幹頭髮，不然還頭疼。」

沈念握了握手裡發燙的手錶，二十齣頭的男孩氣血旺盛，憤怒時手心的溫度近乎灼人。

他瞥了眼自己的腳，瞬間就明白了。

……這才多久，就已經接近失控。

沈念單手向後一把把捋自己的頭髮，還是潮的，指縫裡沾滿水氣，到最後手勁越來越大。

泳池空曠，他一腳踢開充當臨時腳凳的椅子，聽著它落水。

這事兒……真挺難辦。

小孩眼裡含著眼淚，眼眶鼻頭都微微發紅，看著他的時候，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來。

他委屈了，那樣委屈。

我沒欺負他。沈念篤定。畢竟他真的什麼都沒幹。

可是……小孩快哭了。

而且的確是因為他哭的。

他們誰也不無辜。

他把小孩兒當成朵移植到他身邊的蘭花，有事沒事看上一眼，茶餘飯後欣賞欣賞，頗覺賞心悅目；他的蘭花要水要肥，只是開始時要的不多，很好養。

要真是朵蘭花就好了。沈念嘆息。

要開敗了，狠狠心也就折了剪了，他轉眼就能在樓頂玻璃暖房裡騰個好地兒，把人家安放進一堆花花草草里，從此不再流連目光。

花有重開時，但明年這個時候他肯定有了其他的新奇品種。

可這次，他的蘭花會掉眼淚，會等他回家，找不到他時會急，到處找人問，從秘書那知道消息後居然還知道開車去堵他。

沈念簡直不知道該如何應對，這很神奇，他很多年沒有這種無措的感覺了。

·

·

一整天小孩兒都窩在自己房間里，不肯露臉。

李叔和劉姐都上去敲過門，小孩兒說不舒服，要睡覺，過一會就好。

於是沈念難得收到了這兩人譴責的眼神。

嘿。

以前他胡天酒地時他們半句都捨不得責備，頂多就是說他瘦了，天天食補，在國外時他們就更加不放心，幾次想跟過去。

這還了得。

沈念居然有了絲微妙的危機感。

家裡這小孩遲早要翻天。

晚飯沈念吃得很有壓力，劉姐上菜時故意往樓梯張望了好幾眼，收碗時繼續瞄，特意挑在他面前瞄。

「我一會去看看。」沈念妥協。

「告訴他廚房有留吃的，都是鹹口的，有雞肉卷，皮蛋瘦肉粥，要是他還想吃零食就拿雪櫃里的肉幹，上次他拿了些肯定都吃完了，我去年特意拜託老家親戚做的，沒想到他愛吃……」

「你都沒給我。」沈念用筷子戳了戳面前剩下的荷包蛋，「他自己不吃，一會餓了偷摸跑下來給他口剩飯就成了，別慣著他。」

「別欺負小孩，」劉姐抽走他手裡的筷子，把裝著荷包蛋的盤子也一起收走，往廚房去了，邊走邊碎碎念，「你自己不愛吃肉幹，以前你們一桌你吃不完的都是楚諳吃，多好的小孩兒……」

沈念很冤枉。

……的確該餓壞了吧，樓上那小破孩這段時間都沒怎麼出門，保安那邊也沒收著快遞，他的零食點心肯定早告罄了。

沈念從椅子里起身，深吸一口氣，提著這口氣上樓，走到二樓楚諳的房門門口。

他終於可以把這口氣長嘆出來。

真頭疼。

他抬手敲門。

過了幾秒聽見小孩說不餓，大概是把他當劉姐了。李叔敲了次門沒敲開就沒再上樓，跑去找劉姐商量。楚諳簡直不能太討劉姐喜歡。

「開門。」沈念頭更疼。

裡面沒了動靜。

這房子隔音做的太好，楚諳那句「不餓」大概喊得挺大聲。

行吧。沈念冷冷睨了眼門，接著扭頭下樓，他要把廚房裡的餘糧全扔了，看誰還慣著他。

開始幾步走得還挺堅決，可越下樓步子越慢。

……

抱著被子的楚諳被一聲巨響驚得跳起來。

緊接著又一聲。

有人踹門。

媽的。

楚諳猛地將門栓一擰一拉，「你有病……」

沈念皺眉看著他。

「……沒病。」楚諳差點咬著自己舌頭。

「下樓吃飯，劉姐給你留了吃的。」

楚諳垂眼，看不著沈念的眼睛，但能聽出來他聲音冷漠。

他說不出話來，無論是拒絕是質問還是道歉，他喉嚨發緊。

恐怕一開口就是嗚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