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六】

沈念又不在家。

楚諳一個人吃完劉姐準備的中午飯，賴沙發上迷糊了半小時，被楚轍的電話驚醒。

楚諳打起精神同他說了兩句，趕緊就要撂電話，他弟中午不回家，都是在學校吃飯，高三課又緊，小孩兒容易犯困，他想讓楚轍趴桌上睡一會兒。

結果電話那邊不高興了，隔著話筒他都能看見弟弟委屈的皺起的小臉。

於是各種說好話，哄了快半小時，直到學校響預備鈴。

期間他聽到楚轍不止一個同學路過時打趣——「這小子又在跟女朋友撒嬌。」

楚諳樂了，使命憋住，看來還是作業少。

「老實跟哥交代，你女朋友呢？」

「……胡說什麼。」

「跟哥交代嘛，保證不告訴爸媽。」楚諳不自覺豎起手指做了個立誓的手勢，他記得以前這孩子被不少姑娘喜歡過，甚至還因為小姑娘打過架……真是可愛的學生時代。

「我沒女朋友，我不喜歡她們。」

「那你喜歡誰啊？」楚諳像哄幼童一般，聲音放得又甜又期待。

楚轍那邊預備鈴正在響，馬上就得掛電話。

「喜歡你呀。」

電話斷了。

楚諳愣了一下，覺得自己弟弟很是皮癢，小混球，談個戀愛還瞞得死死的。雖然高三辛苦，他總不至於避早戀如蛇蠍，楚轍有點傷他心。

弟弟長大了。

不就是戀個愛麼。

楚諳心想，早晚我也……

我也……

算了。他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可拉倒吧。

沈念是著名的花花公子，大抵是生來多情，但他再多情也不會把這些多餘的情分隨意施捨。

無論上午下午，沈念都不要他開車了。這人故意避開他，毫無道理的冷落他，甚至在家裡偶然碰面時，他也只是笑笑，不說話。

那笑容好看又疏遠。

楚諳心裡難過，他知道沈念矜貴，他沒有那種可怕的野心，想成為沈念的什麼人。他只是喜歡沈念。

大概很少有人不喜歡沈念。

·

·

楚諳在地下室的健身房裡用力壓自己的腿，多少年的基本功，讓他短期內放下太難。

舒展筋骨，活絡腰背，一身熱汗，他用毛巾擦擦，進浴室沖了會。

沒帶衣服進來，反正健身房的浴室總有幹凈的浴袍，沈念以前看他經常往樓下跑時告訴他的，讓他直接在底下洗澡，不要一身臭汗跑上跑下。

說這話時沈念在笑，橫在沙發上斜眼看他，其實仔細看，那雙漂亮眼睛裡的無奈委實多過嫌棄。

他現在都不看我了。

楚諳撇撇嘴角，煩躁的用毛巾揉自己濕透的頭髮。

掛好毛巾，準備離開浴室時突然發現手盆邊緣的幹燥處放著沈念的一隻表，剛剛他都沒注意到。

很好看的手錶，皮質的深棕色錶帶，表身也不知道放不防水，就被這麼隨意往浴室一扔。

楚諳拿起它，靠近鼻端，輕輕嗅。

有煙味麼。

或者沈念在哪裡染上的香水味。

他喜歡什麼樣的香水呢，男士木香的話……會是帶絲絲檀香的香型麼。

沈念一直很幹凈，看著都幹凈，他的氣味，手指，眉發睫羽，大衣的褶皺，襯衫的衣領，喉結和領帶……

等等。

楚諳朝著自己天靈蓋就是一巴掌，他得把自己打醒。

否則色迷心竅。

穿好浴袍，握著沈念的手錶打開門。

應該才落下不久，不然打掃的鐘點工會放在管家那邊。

那就是說……沈念現在很可能也在樓下。

他會在哪兒。

楚諳管不著色迷不迷心竅了，他就是想見沈念。對於這種無故的冷落疏遠，他覺得委屈。

他有哪裡不好，沈念告訴他，他一定會改。

實在煩他，可以隨時辭退他。

·

·

沈念睡著了。

窩在泳池邊的躺椅里，穿著和楚諳一樣的浴袍，他的長腿無處擱置，隨意拉了把椅子當腳凳，微微蜷著腿，浴袍只遮到膝蓋下面一點，赤裸雙腳。

楚諳離他有三步遠，他不敢邁過去。

心虛。

而且這心虛來得不明不白的，他明明想和沈念好好談談，可看到這副模樣的沈念，他無法說出任何話。

人家還在睡覺呢。

應該是剛游完泳，頭髮還濕著，他居然就這麼睡著了。

難怪會頭疼。

他看了三秒沈念的頭髮，終於忍不住認真凝視起熟睡的沈念。

他有點含著肩，浴袍遮不住鎖骨和喉結，睫毛輕輕覆著眼瞼。

楚諳看見吻痕。

深深淺淺的，附著於他皮膚上，誘人的紅。

從頸脖一直蔓延進衣領。

那個人也會見他胸口的傷疤。

視線旁移，沈念的腳上居然也有痕跡，腳踝，小腿，甚至蜷縮著的肉粉色腳趾……

實在是極度情色的吮痕。

他可以想像出他們在床上的模樣，晦暗裡糾纏，啃噬，綿密的親吻，那個人甚至吻了沈念的腳尖，惡狠狠的力度。

因為他也想像過。

那瞬間楚諳幾乎控制不住自己的暴戾。

提著他的浴袍領子對他嘶吼，掐著他脖子讓他永遠不用醒來，咬碎他的喉結，弄壞他的腳，給他套上拴畜生的鏈子。

想殺了他，又想愛他，控制他。

他對沈念的殺意只有一個轉念的時間，楚諳卻覺得很漫長。

更可恨的是留下這些痕跡的人。

他忘了以前在哪裡看來的，說舊時法國男女婚後都可以有自己的情人，雙方對此心知肚明，可一旦哪天女人的丈夫與情人不慎碰頭，就必須決鬥。

直到一方死亡。

很荒誕，又意外真實。

楚諳忽然理解了這種搏命的儀式。

不知何時起，他對沈念有了獨佔欲，他知道沈念似狂蜂浪蝶，也明白這人不簡單，他沒有雷霆手段，沒有能力獨佔他。

別讓他看見沈念身邊有其他人，他就可以心平氣和，若無其事。

他不可能擁有沈念。

我喜歡他啊。楚諳忍著心底灼燒一樣的妒意，難受得不得不大口呼吸。

憑什麼我連喜歡都要這麼窩囊。

一直是，一直都是。

視線黏著念慕的對象，對方毫不領情。

哪怕已經確定他不會喜歡我，目光不會為我停留，我依然想看見他。

哪怕……

哪怕是這樣的，遍身情愛痕跡的他。

泳池邊很寂靜，幾乎落針可聞，楚諳聽見自己劇烈的心跳。

生平頭一次，他發覺這種聲音充滿猙獰。

終於醍醐滅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