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一】

不多久老林也回來了，他開下午楚諳開上午，沈念上午睡到八九點，於是楚諳往往一天都不用載老闆出門，在老闆家各種蹭吃蹭喝。

這也意味著，他很難見到沈念。

早飯他們吃得早，沈念單獨吃，午飯時他們一起吃的次數也不多，年後沈念開始忙，往往早飯一吃完就出門，半夜才回來。

甚至夜不歸宿。

楚諳依然給他早晚問安，沈念有時候回，有時不回。

作風浪蕩品行不端的老男人。楚諳恨恨咬牙。

這樣過了半月，某天深夜楚諳突然被手機鈴給震醒了。

拿起手機看一眼，睡意全消。

「喂——」

「抱歉吵醒你了，」沈念在那邊笑，「下來給我開個門，我喝醉了，起不來……」

楚諳跳下床，開門就往樓下沖。

開門時楚諳突然覺得腿上一重，還沒反應過來，剛想往後退，黑暗裡聽到沈念模糊的聲音。

「楚諳……」

「誒，」楚諳趕緊俯身扶他，沈念醉得手腳發軟，根本站不住，只能靠著他。

「楚諳……」

「我在我在，沒事的，我扶你上樓。」

「要三花貓，」楚諳下巴擱在他頸窩裡，「老林車上沒有貓。」

「好，我一會去給你找，你出門沒坐那輛賓利麼？」

「沒。」沈念委屈，「我要貓，手好冷，要喝水。」

「好好好。」楚諳攙著他往樓上走，心裡奇怪怎麼今晚連老管家都沒動靜，想到老人家年紀大了聽力衰退，便沒多想。

「楚諳……」他們正上樓，他胳膊穿過沈念腋下半摟著他的腰，隔著幾層衣服，楚諳的手掌卻彷彿會被他體溫灼傷一般，始終不敢扶太嚴實。這人含著他名字一疊聲兒在他耳邊喚，似乎極依戀。

醉酒後更加低啞沉黯的嗓子，偏偏有一點點拖音，真的像撒嬌。

「叫我幹什麼呢。」楚諳無奈，無奈之外還多出了一絲貓爪撓心的難耐。

他們離得實在太近。沈念的氣息和聲音讓他半邊身子都微麻。

「他們說你是我的小狼狗。」沈念低笑，又重複一句，「小狼狗。」

楚諳差點一個踩空摔樓梯上。

他本就發紅的臉更紅，幸好趕緊穩住身形，沈念被他帶得一晃，他好像很喜歡這種失重的感覺，笑得更厲害了，楚諳甚至感覺到他胸腔低回的悶響。

「誰說的？有這麼好笑？」

楚諳終於把他扶到三樓卧室，沈念坐在床沿，他半蹲著給他脫外套皮鞋。

脫鞋時楚諳低著頭，沈念還在樂，不知道這句「小狼狗」到底哪兒戳了他，楚諳忍不住問。

「小狼狗都是白眼狼。」沈念忽然彎腰，距離近到楚諳有種能數清他睫毛的錯覺。

「為什麼？」楚諳看著他眼睛輕聲問。

「養大了就跑。」沈念用食指戳他眉心，「沒良心。」

楚諳突然有了股放肆的膽量。

「我不是小狼狗。」

楚諳整個人籠罩在暖色燈光下，神色鄭重，他直直盯著沈念，眼神介於專註和深情之間。

大概是鬼迷心竅，不，一定是鬼迷心竅。

他心想。

「那是什麼？」沈念笑起來眼角實在勾魂，這人一身酒氣，呼吸間楚諳細細分辨，有煙味，一點點檀木香，或許還有些別的。

「是小貓麼？」楚諳像撓一隻貓一樣撓撓他下巴。

「我不是以前的任何人。」

沈念低頭注視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淡去。

小孩兒的神情太認真。

·

·

沈念早晨頭疼，拖到快中午才下樓，下午有個會議不得不去。

一下樓就在沙發上看見楚諳。

……

沈念頭更疼了。

「我和林哥換了班，我開下午。」

「……」

「林哥的媳婦兒最近生病，他得照顧小寶寶。」楚諳一臉公事公辦。

得了，沈念想，這惡人做不成。

午飯時沈念沒胃口，他本來胃口就不太好，宿醉後基本動不了幾口飯，吃飯像是在數米。

楚諳和他一起用飯，沈念看他眼巴巴的可憐，招呼他一起坐。

傭人回來後他們就生分了，楚諳的視線雖然一直跟著他，但他不說話，對方就不怎麼開口。

真頭疼。

飯後隔半小時再出門，沈念窩在沙發里昏昏欲睡，隱約聽見楚諳上下樓，接著坐在邊上沙發里。

沈念掀起眼簾瞟了眼落地鍾，萬分不情願起來伸個懶腰，準備出門。

「沈……老闆。」

「恩？」沈念犯困，剛醒時鼻音挺重。

楚諳低著頭遞了個吊墜過來。

……啊？

「是中空的，很密封，裡面有你的藥。」

「挺漂亮的。」沈念接過，攤在掌心打量，吊墜做成銀質迷你酒壺的模樣，方形，稜角光滑，肚子扁扁。

「平時出門還是要帶藥，這個是給你隨身應急的。」

「謝謝你。」沈念凝視他眼睛。

「不……不客氣。」

話都說不利索了。

沈念心底重重嘆氣。

「我幫你戴上吧。」楚諳暗自定了定神，「你自己不方便。」

「好。」沈念笑。

楚諳知道這人笑的時候自己說話會結巴，幹脆閉嘴，幫他把吊墜戴好。

沈念微微低頭，發梢襯得後頸白凈得過分，沈念的白髮幾乎都在鬢角，後脖子那處發梢還烏黑。

都白掉就好了。

楚諳被剛剛冒出的想法驚得一怔。

……他心底居然有這樣的惡意。

希望他不再如此英俊，希望那些別有意味的逡巡視線消失，希望他喪失所有狂蜂浪蝶的資本。

·

·

這次開會楚諳被安排在沈念的辦公室，沈念帶著助理一身正裝氣場全開地赴會，楚諳坐在待客的沙發里，好奇而拘謹。

和他卧室的風格完全不同，辦公室從地板到窗簾一律深色，古樸厚重。

辦公桌寬闊烏黑，不知道是黑檀還是烏木。

沈念工作時是什麼樣子。

室內無人，他面前的小茶幾擺著秘書泡給他的熱茶，也不多話，只交代了一句有事叫她就退出房門，眼神都沒多給他一個。

辦公桌上的電話突然響了，他本以為只要不接自然就會轉接，可鈴聲一直鍥而不捨。

「喂——」

「你好，請問沈念呢？」

「他在開會。」直呼其名，關係應該挺親密。楚諳心思電轉。

「等會幫我轉告一下可以麼，說我要回法國，賓館的事謝謝他。」

楚諳腦海里閃過一雙蔚藍眼睛。

「好。」

「謝謝。」

掛斷電話後他立馬用座機打了自己手機，響鈴後掛斷，再用手機打過去。

座機響了又斷，最後接通的是一個溫柔女聲。

楚諳掐斷通話。

這個號碼的主人身份特殊，不然電話絕對會設置成轉接。

他狠狠瞪了眼辦公桌上無辜的座機。

半小時後沈念進來，楚諳還沒開口就聽見他對身後的助理一通吩咐，「把會議資料打出一份給我，記得傳真給所有子公司，機票定了幾點？」

然後才注意到楚諳。

他要出差了。

楚諳聽見助理的回話，懨懨的。

沈念一見他那眼神就好笑。

「回家收拾行李，」他說，「陪老闆出差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