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二】

同行的不該是助理麼。

楚諳拎著兩份行李，他自己的衣服就一個黑色旅行包，沈念的是個二十八寸行李箱。

說實話，不算很輕便，但給沈念拎行李這件事讓他一路都暗暗竊喜。

你沒救了。楚諳心底說。

「你一個人忙得過來麼？」候機廳椅子里，楚諳試探著問身邊的人。

「出個面簽個字就行，形式還是要走，上頭的單子。」沈念漫不經心說，「那邊的公司會派人給我。」

「都是套路。」

沈念又被逗樂了，薄唇微勾，露出一線潔白齒廓，先是看著楚諳，然後忍俊不禁般轉過頭，用拳頭抵了抵唇。這小孩兒太有趣，簡直是居家必備旅行出差的不二選擇。

楚諳一時看呆了。

「沈……沈先生？」

背後突然有人喚。

沈念回頭，看見後面那排椅子上有人站起身，神色猶豫。

看見他面孔後對方似乎一下子鬆了口氣，大步走過來。

他走到這排位置，對沈念伸出手，「真巧。」

「你是……？」

「我們在好幾個會所都見過面，一起打過斯諾克，我是白檀。」

沈念這才想起來，很自然站起身伸出手，「的確很巧。」

於是接下來的時間裡楚諳一直處於旁觀他們談笑風生的狀態，牙癢癢。

幹等也是等，沈念樂得聽人說話打發時間。

兩人的圈子有部分重合，沈念聽的多說的少，但只要開口就能讓那個什麼檀接住話題，繼續談下去。

從一開始的圈內趣聞轉到投資，今年上半年的電影票房行情，國外這兩年新上市的公司，到後來出現各種楚諳聽不懂的專有名詞，偶爾摻雜某條著名街道新推出了哪種口味美妙的手工巧克力。

「下次會所碰到了一定送你他們家的巧克力。」白檀眼睛明亮，看著沈念微笑。

沈念點點頭，「好。」

「對了，這是我名片。」

楚諳特意瞥了一眼，純白底色上墨藍的字體，簡簡單單，只有姓名和聯繫方式。

沈念接過，居然挺認真地掏出皮夾，塞進夾層。

皮夾里沒有任何人的照片。

白檀明顯被這個動作鼓勵了，「沈先生可以也給我一張名片麼？」

沈念一愣，「當然。」

「剛剛和你聊的太開心，忘記了。」沈念笑。他笑起來實在會給人一種被勾魂的錯覺。

他低頭準備找隨身皮包里的名片。

「喝不喝水？」

沈念轉頭看身邊的楚諳，他拿著的杯子幾乎要湊到他唇下，400ml的水裡只放半勺蜂蜜，向來是這人不嫌甜也不嫌沒味兒的標準。

沈念伸手接過水杯，再過一秒這小孩兒指不定要直接將杯子懟進他嘴裡。

「疼不疼？我帶了止痛藥。」

「不疼。」

楚諳問的是沈念頭不頭疼，特意掐頭去尾，詢問時他的聲音低而溫柔，眼睛直直盯著沈念，幾乎有幾分曖昧。

雖然壓低了嗓子，但白檀顯然都聽到了。

沈念喝了幾口後把杯子遞還給他，從包里摸出名片遞給白檀，「我挺多年不用這個了。」

對方很慎重地收好名片，躊躇著想開口，最後問，「沈先生是出差麼，也去S市？」

「恩。」沈念偏頭說。

「那這位是……」

「我的司機兼助理。」沈念食中兩指輪換著輕敲座位扶手，少頃加了句，「生活助理。」

楚諳的視線忍不住往白檀臉上掃，卻正好撞上沈念轉向他的漆黑眼珠，光線從機場半透明的穹頂落下，映得沈念眼裡的無奈分毫畢現。

……

真的是無可奈何，卻真真正正含著點不容忽視的寵溺。

像看穿一個說謊的小孩。

登機後楚諳才像剛想起一樣說起辦公室里的電話，沈念沉默了少頃。

楚諳心裡打鼓。

「……剛剛忙著收拾行李，我忘記了，抱歉。」他輕聲說

「沒關係。」沈念食中兩指掐了掐鼻根，眉眼流露出倦意。

「你先睡一覺吧。」楚諳問空姐要了毯子，很自然地給他裹好。

白檀正好在沈念前面的座位，扭頭還想說話，一轉頭就看見楚諳暗含警告的眼神。

他回過頭。

在機場發現沈念時他也在留心這個人，沈念的名聲他早有耳聞，他還不能確定他們的關係，不知道沈念吃不吃窩邊草。

似乎是單箭頭的追求，但沈念對他的助理的確縱容。

白檀有些躊躇。

·

·

沈念漸漸睡著，頭往邊上一點一點。楚諳開始問他要不要U形枕，這人搖頭，可他明顯睡得不舒服。

「……沈念？」

沒反應。

楚諳把他腦袋扶到自己肩上，小心翼翼的。

做完這動作後楚諳鬆了口氣，嘴角翹起，他側了腦袋，低頭想吻沈念的頭髮，忍住了。他瞅了眼白檀，正逢這傢伙再次轉頭。

他似乎對沈念枕在他肩上的動作很驚訝，又看向楚諳，楚諳朝他微微一笑。

近水樓台，理應先得月。

飛行途中沈念醒來了一次，犯迷糊，他耳朵有點堵，頭疼，脖子也不舒服。

「怎麼了？」楚諳低聲問。

「難受。」

沈念皺眉，他自己坐直，活動一下脖子，舷窗外是傍晚昏黃的光色，窗邊的沈念變得模糊朦朧起來，眉發眼睫以及眼珠子都微微變色。

「心口不舒服？」楚諳頓時緊張，立刻找藥。

「沒，坐太久了。」

「再睡一會吧，還有兩小時。」

「不睡了，睡得全身不舒服，我脖子好疼。」

楚諳把自己脖子上的U型枕取下，給他套好。距離很近，沈念仔細觀察楚諳臉上的表情，不動聲色。

似乎很無奈，可又很……怎麼說呢，無奈中居然含著遷就，這表情出現在他毫無風霜的臉上，看著都甜。

年輕真好。沈念由衷覺得。這孩子自以為隱藏得很好，其實一直在放肆。

可好看的小孩兒就是有這樣的特權，沈念由著他，胡鬧也好耍脾氣也好，都由著他。

「心臟不舒服要馬上說。」

「好。」

「有一點點胸悶都要告訴我。」

「好。」

「……」

楚諳總覺得還有話沒叮囑完，憋得他可難受了，沈念套著他的卡其色U型枕，九塊九秒殺來的皮卡丘，帶了兩小耳朵，就是顏色非常不正；這人唇邊含著絲不甚明顯的笑意，正看著他。

「你睡覺吧。」他悶悶說，「快睡覺。」

沈念在漸漸黯淡的暖色天光中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