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

早上楚諳在自己的房間里醒來，伸懶腰，洗漱，換衣服。

老闆的床爬過半宿就夠了，一直賴著不下床未免太不識相。

要去給沈念準備早餐，昨晚睡得晚，一覺醒來都已經過八點了。

時間不夠，早餐非常簡單，麵條里加了料卧了蛋，弄兩碟小菜，成了。

上樓準備敲沈念的房門，然後推門，沈念昨晚穿的睡衣隨意扔在床上，非常柔軟的絲綢，下身是裙裾樣式，腿邊開了高衩。

幸好昨晚光線不好，開燈時沈念已經坐回床上，被子蓋在腰下。

這睡衣一般人哪裡敢穿。

可惡的老男人。

楚諳看著睡衣咬牙再咬牙，最終走過去幫忙疊好，放在床頭，又疊了被子。

都是純白顏色。

沈念約摸在樓頂暖房。楚諳快步去找，一會面該沒湯了。

果然。

這人這次坐在玻璃天台邊的鐵藝欄桿上，背對著他，黑色高領毛衣，沒穿外套，兩條長腿懸空，晃晃悠悠。

「不冷麼？」楚諳心裡無奈，「到暖房裡面來。」

聲音比平時稍大，怕他聽不到。

沈念偏頭看他，暖房外面氣溫很低，風大，這人稍長了的頭髮被風吹亂。

「過來。」

沈念朝他笑，那笑容近乎是柔軟的，上午九點不到，天光明亮，剎那間楚諳彷彿看到少年時的沈念。

這人一條腿跨過欄桿，還有一條在外面，動作慢吞吞的。

楚諳推門走出玻璃花房，欄桿挺高，他得小心著點，最好扶他一把。

沈念兩條腿都換到欄桿內側，手撐著欄桿。

「走了，去吃飯。」楚諳想朝他伸手，微微抬手時卻縮了回來。

想什麼呢。楚諳看著他，又不是小孩兒。

「楚諳。」

「？！」

沈念忽然鬆了握住欄桿的手，身體後仰，在楚諳面前直直向後倒去。

頃刻之間的事。

楚諳身體反應快過心理，他和沈念離了三步，舒適有禮的距離，邁過那三步只用了瞬息，他緊緊抱住沈念，以至於胳膊手背都爆起青筋。

總是這樣。

楚諳想。

總是。總是。

這算什麼，拿命戲弄人麼。

「放手，疼。」沈念拍拍楚諳後背，勒太緊了。

楚諳頓了幾秒，沈念想重複時他緩緩鬆開手。

「我……」沈念才看到楚諳的眼神，忽然說不出話。

他看起來很……很傷心。

「不要再這樣了，知道不會掉下去也不要這樣。」

沈念點點頭，很聰明的沒問原因。

「吃飯去吧。」

「……好。」

沈念跟在楚諳身後，這次小孩兒居然沒賭氣，他後脖子上的發梢短短的，襯著皮膚，僅僅是背影就顯得很幹凈利落。

比例很好，棉麻長褲下的腿又長又直，因為TR漫長的形體訓練，小孩兒走路的樣子很好看。

袖子挽起一截，應該是剛剛做完飯沒放下來。

小臂……

等等。

他的手在抖，很輕微，因為沒握拳，沈念一眼能看出來。

他在儘力放鬆。

沈念想笑。

算了。他想。就這樣吧。

小孩兒被欺負了都會難過的。

「我剛剛腳勾著欄桿。」身後的人說。

楚諳點點頭，沒回頭。

沈念沒再說話。

下午時劉姐回來，飯後李叔也到了。

楚諳看著雪櫃里還沒來得及處理成餡的食材，心底有點可惜。

沒機會包餃子了。

沈念被兩人一頓心疼，左看右看，都說瘦了。

他笑著聽他們的念叨。

「是不是沒吃好啊，怎麼臉色成這樣，又不著家了是不是？」最後一句李叔是盯著楚諳問的。

「沒，真沒有。」楚諳坐在側邊沙發上翻兩人帶給他的特產，眉開眼笑的，「老闆天天都在家吃飯，只是我手藝實在不好，沒把人喂壯實……誒找到了。」

他津津有味啃著一堆特產里剛找到的肉幹。

「好吃下回再給你帶。」劉姐收拾收拾，打算去做晚飯。

「今天出去吃。」沈念發話。

「你們剛回來也累，想吃什麼？」

·

·

楚諳晚上依舊沒睡好。

他睡不踏實。

不明白。

搞不明白沈念心裡想什麼。他從欄桿上跨坐過來時楚諳一直緊緊盯著，他的腿一直很放鬆，根本沒用腳勾住欄桿。

要是晚了一步，要是他當時懵了沒反應過來，沈念會從三樓墜落。

以那個姿勢墜落，大概是頭朝地，當場斃命。

李叔劉姐回來後他很高興，被念叨時他窩在沙發里聽著，彷彿小輩乖乖聽長輩訓話。

吃飯時滴酒不沾，雖然吃的不多，看得出來他是真開心。

僅僅只是一天之間。

他越來越不明白沈念了。

半昏半睡間所有東西都隔著迷霧，看不清晰想不清楚，沈念安靜維持著被他剛擁入懷中時的姿態，他們身後是玻璃花房邊緣的欄桿，懷裡的人很乖，似乎受驚，下巴擱在他肩窩裡。

楚諳異常想看看他此刻是什麼模樣，於是捏著他後頸強迫他抬頭，沈念眉目俊美眼波深沉，絲毫沒有受制於人的窘迫。

忽地驚醒。

……還有完沒完了。

又有點後悔，覺得自己實在沒出息，至少也該親一親再被嚇醒。

他……承認自己想吻沈念。

那一看便嫌薄的嘴唇微笑抿唇時更薄，不笑時稜角卻帶了銳意，含在嘴裡是什麼滋味。

楚諳迷迷糊糊再度入眠。

估計這輩子他都沒機會體會那種滋味兒，即使是大腦不清醒的情況下，他心裡依然有清晰的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