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楚諳最怕沈念犯病。

這事兒之後，每次沈念叫他他都會回頭。他怕哪次自己沒回頭這人就丟了或沒了。

中午時沈念在床上喝完半碗粥，剩下的就很勉強，最後他夾了點楚諳做小菜，放下筷子。

「晚上我點外賣，點湯，你想喝什麼？」

「又要補？」沈念低頭看自己的手指，「我不想喝湯。」

「……你喝不下粥，也不吃菜，過幾天劉姐回來得指著我罵，你看你瘦了多少，人家過年都在長肉，你看看你。」

「看不見。」沈念一本正經。

楚諳這一刻無比想念還在鄉下老家串親戚的劉姐，這麼多年她到底是怎麼把沈念伺候好的。

「還難受麼？」楚諳心底嘆息，這人心口那道瘡疤真當得上刻骨銘心，癒合之後依然觸目驚心。

當時得多疼，多兇險。

他搖頭，往床頭一靠，「疼過就好。」

「今天怎麼又沒帶藥？」一提這個楚諳就起怒。

「疼不過就死了呀，沒什麼的。」

「你這人……」

楚諳的手機突然響了，最原始的三星自帶鈴聲。

楚諳狠狠瞪他一眼，接了電話。

「喂——」

「奶奶啊，哎是，今年事兒忙，再說我這老大不小回去也沒壓歲錢嘛。」

「……我怎麼好意思拿。」

「恩，恩都還好。」

室內寂靜，沈念聽得到電話里隱約的聲音。

老人家是南方口音，他都能想像到電話對面那小老太太念念叨叨的模樣。

楚諳起身到門外，門沒關嚴實，楚諳壓低的聲音變得隱隱約約。

「爺爺怎麼樣啊……我哪有偏心他，哎我錯了我錯了，怪我，等明年……」

窗外起風，枯枝互相抽打，沈念耳里餘聲簌簌。

小孩兒不願回家吧。

到沈念這年紀這閱歷，很多事情其實真就只消一眼，只是他知道歸知道，不會點破。

楚諳推門進來時沈念正坐在床邊單手握著玻璃杯喝水，身後是落地窗，光線柔柔的，覆他一身。

他側頭看向楚諳。

陽光落滿沈念半張臉，其餘則是陰影，他的睫毛在陽光下拖曳出鋒利弧度，橫過鼻樑打在落了陽光的那半邊臉上。

像一幅畫。

楚諳想。

「怎麼了？」沈念輕聲問。

楚諳回神，生出一股不明原因的尷尬。

「我得回家一趟，算來回要三天，你自己一個人在家……」

「要那麼久啊。」

「我弟想見我，他今年高三，最近壓力很大。」

沈念低眸，右手食中兩指不自覺互相搓了搓，他有煙癮。

「我去收拾。」

沈念點點頭，沒說話。

「回來給你帶點幹貨。」

「好。」

「你自己這幾天要好好吃飯，三餐要準時點餐。」

「好。」

「……這幾天不要出門。」

「好。」沈念彎了彎眼睛，似笑非笑。

楚諳迅速後退一步，手握在外門栓上，「我去火車站。」

「怎麼不買機票。」

「機票貴。」

「車票買好了？」

「還沒。」

「現在買車票難，我給你訂來回機票，方便。」沈念走到床頭櫃邊，拿起手機晃了晃。

「不用。」楚諳立馬拒絕。

「算年終獎吧。」

「你已經給過了。」

「壓歲錢不算。」

「我……」

「好了，你家哪的？」

·

·

楚諳下機後耳鳴得厲害，到家後也沒緩解，今天家裡沒親戚串門，看著爸媽的臉他還在恍惚。

整個人都發懵。

簡單洗漱後鑽進楚轍的被窩，今年他爸接爺爺奶奶來家裡住幾天，他以前的房間正好空得出來，不過沒人想到他能被楚轍一個電話叫回來。

很久沒這麼奔波，他在沈念家待得實在太安逸。

「哥。」

「恩？」楚轍把被窩睡得很暖，又把睡暖和的那塊地方讓給他，南方沒暖氣，他一進被窩覺得整個世界都美好了。

「你還真回來啦。」楚轍帶了點試探味道，又似乎不可置信。

楚諳聽著這聲兒就想給他呼嚕呼嚕毛。

小時候他總用這語氣說話，像一隻撒嬌前先小心翼翼試探的小奶狗。

被窩外面的空氣都是冰涼的，楚諳糾結幾秒，沒捨得把暖乎的手伸出去，只在被窩裡拍拍楚轍的脊背，蝴蝶骨和脊骨輪廓明顯。

「不是你想我回來麼，反正一年我也沒幾天在家。」

黑暗裡楚轍面容模糊，不知是不是小時候得過鼻炎的緣故，他說話總帶點鼻音，幸而天生聲線好，鼻音也只是尾音時有輕微一點，居然很特別，挺好聽的。

「哥你困了吧。」

「恩。」楚諳握了下他胳膊，翻過身去，「晚安。」

這話一出口突然想到沈念，在沈家時他們每天早晨第一次見面都會互道早安，晚安倒不一定，常常是沈念睡著後楚諳半夜起夜順便去他房裡看他一眼，探完他額頭後才說。

這個點不知道睡著了沒有，晚飯吃了些啥。

嘖。

迅速拿起床頭櫃上的手機，重新開機，想了想，發過去一條——晚安。」

「女朋友？」身後突然出聲。

楚諳噗呲一樂，「想啥呢？」

「沒什麼，我就問問。哥你是藝人嘛，談個戀愛肯定要遮掩遮掩。」楚諳背對他，他們貼得近，楚轍講話時細微的氣流和鼻息一個勁往他後頸脖里鑽。

楚諳縮縮脖子，「別吹氣，癢癢肉呢。」

楚轍笑，一笑他脖子更癢，只好翻身把弟弟推開一點。

「你以前脖子就怕癢。」

「恩。睡吧。」楚諳放好手機，這次沒關機。

「晚安。」

「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