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楚諳晚上接到沈念簡訊才知道他沒在家，快十一點，沈念發了條語音過來。

「明天九點來接我，新區北，第六大道二十七號。晚安。」

這是要在外面過夜？

新區，北，那邊是新開發的郊區，一水兒獨門獨院佔地廣闊的別墅，依山傍水環境秀麗，這兩年被富豪大量購置，有錢人喜歡在那玩金屋藏嬌。他有耳聞。

楚諳不知道該說什麼，半晌才慢吞吞回了句，「晚安，我會準時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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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楚諳早早出門，他一向醒得早，醒來後得動彈動彈才舒服。

路上開了挺久，碰上堵車，還好他提前出門，到新區北第六大道時才八點半。

還好沒遲到。

二十七號？

楚諳一戶一戶觀察著。

鄰里隔壁之間間距太大，他覺得這半小時說不定還不夠他摸到二十號。

沈念的車應該常來，進北區時保安問都沒問，直接讓他進。

萬惡的資本主義。

他又開了一段，突然猛地倒回去。

「沈念！」

他搖下車窗沖小道喊。

「喲，」沈念笑笑，朝他招手，「這麼早。」

楚諳注意到他漂亮的手指都凍紅了。

趕緊靠邊停，沈念自己拉了下車門，沒拉開。

楚諳下車給他開門。

手肯定凍木了。

暖風調到最大，暖手寶在上個路口才插上電，沒怎麼燙。

「你這麼早出來幹嘛，不是說在二十七號等麼？」楚諳握了下他的手指，冰塊一樣。「怎麼圍巾都不戴，手套呢？」

「忘記了。」

楚諳手很暖，沈念大拇指搓了搓他剛剛挨過的地方。

「怎麼沒在原地等？」楚諳有點鬧心，「藥呢，又忘了帶？」

沈念點點頭，「早上睡醒後餓了，沒早飯吃，到外面找找，再往前有家咖啡廳。」

「你早餐喝咖啡？」楚諳更鬧心了，看來北區這個情人真不怎麼賢惠。

「也許再來點糕點。」

「……早上別喝咖啡。」楚諳的視線離開後視鏡，回頭盯著沈念，很認真，「空腹喝胃會不舒服，冬天冷風一灌，沒走幾步路就會想吐。」

「你很有經驗啊。」沈念看著他的小司機一臉鄭重其事的神色，想笑。

「跟你說真的，別不信，你本來胃口就不好。」

身後的人點頭，「我記著了。」

「還有藥，你怎麼老能忘了帶藥？」

好久都沒被小輩這麼說話的沈念有點新奇，對方是為他好，他知道。

「死不了。」沈念真笑了出來。

他笑起來幾分落括幾分瀟灑，還有點諷刺。

楚諳心裡嘆息。

暖手寶輕輕「咔」了一聲，斷電，他拔下來遞給沈念。

「換貓了？」沈念揣著布偶貓，舒服得眯起眼睛。

睫毛又濃又長。

楚諳頓了那麼一兩秒，心說這人要再年輕個十幾二十歲，放學校里准能招來一片兒嫩桃花。

「買了新的。」

「不是說淺色不禁臟麼。」

「感覺你可能更喜歡淺的，沒見有三花貓賣，就買了這個。」

「還有別的？」

「恩，還買了個黑的。」

楚諳拎給他。

「黑的我也喜歡。」

「只要是貓你都喜歡。」

到市區時街道兩邊店鋪多起來，楚諳一直用餘光留意著，在路邊佔了個車位停下。

「怎麼？」沈念問，他的胃現在有點絞得慌。

「你在這等等。」楚諳圍好圍巾，下車前又沖他說了句，「別下來。」

說完一開車門鑽出去，步子邁得急，帶風跑。

沈念回頭，後車窗外他往一家包子鋪趕。

不多久就拎著大杯和兩個快餐盒出來。

「快吃。」楚諳帶著股寒氣進來，早餐卻騰騰冒熱氣。

「是什麼？」

「豆漿和素餡包子。你填填肚子。」

沈念拿著沒動。

「不好拿是不是，我先幫你拎著，你把吸管擦進豆漿里。」

楚諳像囑咐一個小孩那般。

見沈念喝了一口，他又把快餐盒遞過去，「袋子里有筷子，夾著吃，不臟手。」

「我先不開車，你慢慢吃。」楚諳轉頭，目視前方。

沈念又吸了口豆漿，有點甜。

好多年沒人給他買早飯了，都是劉姐在家做。

好多年了。

最終沈念也沒吃完他闊別多年的店鋪早餐，他吃不下。

「我就買了一屜，」楚諳回頭盯著他，「而且這家店一屜很少，結果你連半屜都沒吃完？」

沈念把吃不下的遞給他，一個餐盒滿滿的，還有一盒動了一半，豆漿倒是全喝完了。

「撐，不舒服。」沈念皺眉。

「那是你早上讓風灌著了，」楚諳咽下嘴裡的包子，「自己揉揉，順時針，一會會好些。」

迅速消滅完沈念吃不完的一盒半，下車丟垃圾，隨即帶著沈念回家。

這老男人不好餵養。楚諳判斷。

而且還挺嬌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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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冬天比以往要冷許多，沈念出門從不穿羽絨服，一直是呢子大衣，看著的確好看，可呢子面料再好再厚重，在外凍上一圈也還是冷。

所幸他大多時候都在室內，出門時在車上，還能勉強維持住風度，不會凍得鼻水哧溜。

楚諳每次去接人，看見沈念長身玉立，都覺得這老男人挺臭美的。

一上車就找暖手寶。

活該挨凍。

有次加熱線不知道掉哪去了，沈念在後座縮著呵手，手指鼻頭都通紅。

怎麼會冷得這麼厲害。

楚諳這次接他是在一件茶會所外面，他若有所思看了一眼車窗外，不覺得裡面能把人凍成這樣。

「別看了。」沈念雙手遞過去，「我自己捂不暖，幫我捂著。」

楚諳有點無奈，雙手包住他的手。

「暖風打得很高，等會就暖和了。」

「恩。」

沈念身子前傾，下巴擱在副駕駛靠背上，過幾秒覺得不舒服，用右臉貼著椅背頂端。

他睫毛上凝霜融化，睫毛微微潮濕，幾根一綹挨在一起，眼神斜斜看著給他捂手的楚諳。

楚諳不經意抬了下頭。

「還沒從把妹狀態回過神？」這眼神兒真漂亮，鉤子一樣。

「都快凍死了。」沈念不爽，眨眨眼，睫翼彷彿某種烏黑柔軟的羽毛，受了點潮，「從遊樂場大門進去，幾乎玩了所有戶外項目，好不容易看到鬼屋我感動得眼淚都要掉下來，結果人家說好害怕不去玩。」

「女孩子嘛。」

沈念樂了，「你怎麼確定是女孩子？」

「男生？」楚諳的表情沒有一點驚訝。

沈念揚眉，「逗你真不好玩，我以前欠過一個人情，現在免費出境，抵了。」

「你剛剛在做節目？」楚諳訝異。

「陪太子讀書。」沈念笑，有顆尖尖虎牙。

「那你就是太上皇。」楚諳鬆了手，「暖和了吧？」

「恩。」

「出遊樂場你就進茶館待著，怎麼還冷？」

「剛進去你就掐點來了。」

「晚飯回家吃？」

「恩。」

「劉姐手藝超好，今天晚上有花甲蛋羹，臨時知道你回家還準備再趕幾個菜，不知道忙完沒有……」

車子已經上路，開得很穩，楚諳講話時的嗓子應該可以放在男低音這塊，不疾不徐，音色略沉，像大提琴緩緩奏響。

沈念隱隱有了種期待的感覺，對楚諳的描述里劉姐新做的菜，因為事先不知菜式，他能有許多種想像。

他不知不覺習慣了楚諳嘴裡常常出現的「家」。

——過半小時到家。

——早餐時紙條上的「馬上回家。」

——李叔又買了盆蘭花放家裡。

……

似乎那真的是一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