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楚諳的右手多出一個小小的白色蝴蝶結，打在手背上。

挺洋氣的。沈念原話。

……洋氣麼？

第二天一早楚諳出門給老闆找他喜歡的三花或暹羅，總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往握在方向盤上的右手掃，小蝴蝶結有種魔性的突兀。

趕緊趁早拆了比較好。

他原來買的那隻是英短，灰撲撲的，耐臟。這次商場的貨架上已經沒了英短，剩下最耐髒的黑貓和最不耐髒的布偶貓。

還挺貴。

掏出手機想電話諮詢一下老闆的意見，看了眼時間，作罷。

肯定還沒起床呢。

他家老闆基本不幹活兒，在外用得著手的地方估計除了吃飯就是簽字，最多和別人握握手。

昨晚他說喜歡三花貓，三花顏色大多比較淺……買布偶貓好了，反正沈念幹凈。

真挺幹凈。

雖然他覺得黑貓和他比較配。

一手揣著一隻暖手寶，兩隻Q版大腦袋貓咪漂亮的眼睛看著他，眼裡寫滿難捨難分。

……都買了好了。楚諳決定。

讓沈念留個他喜歡的在車上用，另一隻先自己揣著，雖然他手不冷。

去收銀台時身後有人拍了他一下。

「？」

身後的人鼻樑上架著副墨鏡，怎麼看怎麼像名人微服出訪。

「你怎麼在這？」楚諳驚訝。

「找個地方說話。」肖鏡壓低聲音。

「等我結個賬。」

·

·

商場地下停車場。

楚諳放好東西關好後備箱，上車後側頭看著副駕駛的肖鏡，「啥事兒？」

肖鏡摘下墨鏡後看起來順眼多了，那時在隊里他是老幺，楚諳比他大半個月，年齡排倒數第二，他一直把肖鏡當老幺看，還算照顧他。

「你準備重新簽約？」

楚諳解圍巾的手頓了一頓，「想什麼呢？」

「沈念玩票歸玩票，可他捧的歌手沒一個撲街，你不打算試試……」

「我只是給他打工。」楚諳聳聳肩，看了眼他的手，「下車吧，這麼冷的天新鮮藍莓得揣著點，不然還沒到公司就凍壞了。」

肖鏡沉默地看了他幾秒，下車關門時有幾分火氣。

小樣兒。

他到家時沈念正坐在大廳靠窗的沙發上，早餐端到茶幾，邊看電視邊吃。

準確地說是在聽電視，他視線根本沒往電視那兒掃。他單穿了件V領的長袖白T，低頭喝粥時後頸頸骨微凸，那塊地方平時幾乎不見陽光，被發梢襯得近乎雪白。

「早安。」沈念聽見動靜回頭，嘴角還有粥粒。

楚諳朝他樂，「今天起這麼早？」

沈念察覺不對，伸舌舔了下嘴角。

「另一邊。」楚諳經過他身側，去廚房找劉姐，今天廚房採購漏了幾樣菜，他幫忙帶全了。

出廚房時楚諳手裡捧了杯紅棗枸杞奶昔，沈念正擦嘴，瞟了眼他，「馬上你的地位就要超過我了，這麼明目張膽開小灶，當我瞎呢。」

楚諳笑笑，「我比較討劉姐喜歡。」

「給我喝一口，」沈念靠在沙發里略微仰頭，看著他，朝他伸出一隻手，「我嘗嘗。」

淡金色陽光斜落進窗戶，再落進窗邊沈念的眼眸，他原本濃黑的眼底積聚了層薄薄暖色。

這畫面很有生活氣息。

就好像他們已經認識很多年，其中一個喜歡懶洋洋窩著，不愛動，嘴饞對方手裡的食物，只肯伸出一隻手要，連步子都不願挪。

楚諳有些恍惚。

反應過來時奶昔已經遞到沈念手裡了。

吸管……他一拿到玻璃杯就開始咬的吸管……

剛想阻止，就看見沈念拿起他自己早上喝豆漿的吸管，放進杯子里吸了一小口。

「有點燙，好甜。」沈念抽出自己那根吸管，遞杯子給他。

言外之意就是不好喝。

不好喝你還喝！

楚諳不敢瞪老闆，他狠狠瞪了眼剛讓他忐忑過的吸管，用力一吸，然後咬了咬。

沈念不打算吃了，起身上樓。

桌上的碗幾乎沒空過一半，連豆漿都剩大半杯，粥更是只喝了幾口。

「吃得還沒有隻小貓多……」楚諳低聲嘟囔。

台階上的沈念接了句，「不如你們年輕人啊。」

楚諳看他上樓才想起來，還有事沒說，今天新買的兩隻暖手貓忘了給他挑。

下次吧。

沈念不出門的話，楚諳這一天基本就完事兒了——

睡個午覺，午覺睡醒後去地下健身房拉拉筋，洗個澡，看會兒書，吃晚飯，玩玩手機，再看會兒書，關燈睡覺。

提前進入老年生活。

他窩在沈念剛剛的位置，側著頭看電視，陽光徒有亮度，其實溫暖全部源於房間內的地熱，楚諳心理上還是覺得能曬到太陽的位置更舒服。

沈念剛剛在看，不，在聽記錄頻道，《二戰全彩實錄》正播到納粹進攻蘇聯那一段。

換台。

電視購物。

換台。

都市青春偶像劇，幾個主演以前都在公司里見過。

再換台。

……

他突然看見熒幕里沈念一閃而過的臉。

換台時有短暫的定格，沈念握著話筒低頭，鏡頭正好給了他個特寫。

眼窩略陷，睫毛垂下，很長，握著話筒的手指骨節修長，不知是否是因為光線問題，蒼白得幾乎泛著冷藍色。

不太像漢族人，沈念眼角眉梢都透著點形容不來的異族風情。

畫面一閃而過，台換了。

楚諳趕緊調回去，遙控器的摁鍵一不小心摁長了時間，又換到前面那個台。

再摁。

沈念的特寫時間已經結束，熒幕上獲獎的女歌星一襲裸色晚禮服，她擁抱沈念，滿臉不可置信的喜悅與激動。

沈念很入戲地回抱她一下，在她赤裸的背上虛虛拍了兩下。

然後就是例行的獲獎感言。

之後他看到肖鏡上台，還有他以前的隊友們，一站一溜兒，還蠻有氣勢。

嘖。

楚諳最後重新調到記錄頻道，聲音開得很低，男講解聲音很好。

劉姐過來收拾桌子時楚諳已經睡著，頭下墊著個靠枕，手臂垂在沙發外，遙控器還握在手裡，要掉不掉，都快點著地了。

她輕輕抽掉楚諳手裡的遙控放在茶幾上，拿了條沈念不怎麼用的毯子給他蓋好。

小孩兒能睡是好事。

上午十點半，沈念從三樓下來敲了二樓楚諳的門，沒人應。

下樓，在台階上就看見楚諳陷在窗邊的沙發里，胳膊腿都舒展開，他側著睡，左臉被靠枕擠得有點變形。

他仔細看了眼，恩，睡相還好，沒流口水。

沒叫醒他，跟李叔打了個招呼，自己出門。

「又去忙啊？」管家有點擔心，「怎麼不把小楚帶著。」

「他窩沙發上睡覺呢。」沈念在玄關換鞋，想了想，挑了雙深駝色短靴。

「小孩兒要睡，剛叫醒開車也不穩當，晚上我會簡訊他讓他明早來接我。」他心情不錯，拍拍管家肩膀，「甭瞎操心了。」

「又出去玩？」管家還是不放心，多問了句。

「佳人有約。」

管家一愣，琢磨著該不是湯里補藥放多了。

這才安生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