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回房後楚諳翻來覆去了一會，腹中空空，想起樓下宵夜和奶茶，趕緊趿拉著拖鞋跑下樓，自己用微波爐熱熱。

劉姐做的肉卷味道很好，熱過一遍外皮還這麼酥脆，咬下去唇齒留香，奶茶也好喝。

這麼下去絕對得胖。

楚諳突然頓了頓。

胖就胖吧，現在胖成球都不打緊，能開動車就成。

吃到最後一個肉卷時廚房外面突然傳來響動，楚諳趕緊把剩下的半個往嘴裡一塞，迅速喝光最後幾口奶茶，消滅罪證。

然而他並不能把盤子杯子一起吞下去。

老管家進廚房他時他正油著一張嘴，剛想說話，打了個響亮的嗝。

嚇了管家一跳。

工作沒多久就被人發現在老闆家的廚房裡偷吃……楚諳到處找餐巾紙，尷尬得要命。

管家幫他把收拾進碗櫥的紙巾拿出來，微微笑著遞給他。

擦幹凈嘴後楚諳更尷尬了。

「紙一般都放這兒，以後自己拿。」

楚諳點點頭，又馬上搖頭，「以後我不吃了。」

「吃吧吃吧，本來就是讓劉姐給你做的，前幾天出去買的零食都吃完了？」管家親眼看到他大包小包拎回來。

「……不抗餓。」

「早點睡吧，我現在醒了就睡不著，哎年輕人就是精力好打個嗝都能打得氣吞山河……」

楚諳的頭都快埋進盤子里。

「對了……」

走了幾步的管家回頭看他。

「沈……老闆他知道不要緊麼？」

「沒事兒，只是劉姐辛苦點，她兒子要在也和你差不多大了，平時劉姐找你聊天你別煩她。」

楚諳點頭，「李叔晚安。」

「盤子就放洗碗池用水浸著，明天有人洗。」

「我自己洗就行。」

「你洗不幹凈，放著吧。」

連一個碗都洗不幹凈的楚諳有點鬱悶，不過大戶人家有大戶人家的規矩，他了解。

吃飽後躺在床上更睡不著了。

其實他想問管家，沈念到底是什麼毛病，平時該注意些什麼，話到嘴邊又咽了回去。

沈念就不用說了，救命的藥他都不願帶在身上，可見他有多痛恨這毛病，或是馬虎大意；管家肯定是清楚的，大晚上聽了這話心裡一定不舒坦，而且還讓他知道沈念剛剛才發過病。

老人家不容易，還是別問了。

大概就是心臟病。

楚諳心想。

以後得好好注意老闆。

之後幾天沈念一直在家，楚諳暗自鬆了口氣。

他希望老闆這段日子好好在家待著，要是在外面有個什麼突發情況，沈念正好心大得忘記帶藥……那他老闆就要嗝屁在路上了。

心臟病，心臟病……

藥，救心丸，還有什麼？

楚諳發愁，連著眼神也憂愁了許多。

他以前沒接觸過心臟病患者，他的意識里心臟病就是胸腔內跳動著一顆定時炸彈，不知什麼時候被嚇著了，氣著了，難受了，委屈了，就哐當一下升天了。

生在陽光里長在紅旗下，從小到大所有親人朋友都健在的楚諳，感覺壓力很大。

在外要照顧好沈念。

他只能陪他一段車程，那就儘力使這段車程完美無缺。

·

·

沈念每天吃早飯時就能看見樓下餐桌上的字條，有時壓在紙盒底下，有時在果盤下面露出個角。

——我十點鐘回來，管家讓我買巧克力，我自己再買點零食，要出去給我電話。早安。楚諳。

——早上起太早順便幫劉姐買菜，出門給我打電話。早安，楚諳。

——啊突然好想吃大學城西街的餃子！劉姐罵了我一頓但我還是去了，她生氣了說今天晚上不給我做夜宵，離太遠把你的車開走了，你要出門的話等等我。早安。楚諳。

……

沈念每次看見字條就想樂。

字……丑得真挺有標誌性，都說字如其人，看起來幹幹凈凈的一個小年輕怎麼寫起字來這麼隨意。

簡直不能再隨意了。

·

·

楚諳的終極目的其實是練車，老闆人好且懶，不怎麼出門，也沒過問他為什麼每天早上都開車出門。

他拿到駕照有一段時間了，開車挺老練，自我感覺還不夠穩。

他們一個住二樓一個住三樓，幾天來沒碰過幾面。

沈念起得晚睡得早，一直是一個人吃飯，楚諳天天給自己安排得很緊，和沈念的飯點不一樣，指望不上上下樓會碰見。

沈念由著楚諳出門放風，他眼裡楚諳只是二十齣頭的小孩兒，愛玩很正常，開著賓利兜兜風不耽誤什麼。

有時也會留紙條，吃完晚飯後壓在果盤下面——

「明天早上出去給我帶包恰恰，原味就行。早安。」

「想吃棗糕，原味的。早安。」

「幫我告訴劉姐一聲我想吃蝦，要剝了殼的。早安。」

「給你留了吃的，快謝謝劉姐，居然比我的那份宵夜味道還好。早安。」

……

沈念的字很好看，鐵畫銀鉤鋒芒畢露，字的主人卻終日懶散，家貓一樣。

不過……想到那種病，楚諳覺得沈念懶一點是應該的。

每天早晨出門他都幹勁十足，問完所有人早安，接著給老闆帶話或買零食，順便練車。

不，是練車順便買零食。

這種日子過久了，他懷疑他的老闆已經退隱江湖，在安心養老。

雖然他老闆並不老。

周日楚諳自己給自己放假，下午窩在房裡看書時沈念敲了他的門。

原來老闆還是有正事兒的。

沈念一身正裝，沒系領帶，外面套了件黑色大衣，有圈毛領。

楚諳正滿房間給他找領帶。

他第一次發現自己不止是司機，還得當好一個尋物GPS，沈念的房間每天有人打掃，僅僅只是打掃，東西都是主人自己放。

光領帶就有兩抽屜。

「沒有淺灰條紋的。」楚諳又找了一遍，抬頭看他。

沈念看看手錶，「去買一條。」

「……」

這老男人還挺要打扮。

楚諳坐在店裡看著沈念挑領帶，導購小姐在他身旁輕聲細語。

店裡光線很好，進門時他瞟了瞟玻璃展架內小方盒子中的袖扣，標價那一長串數他都不敢數。以前，即使在他最春風得意的時候，他也沒進過這種地方。

對這個階層，他根本不了解。

溫和的暖色光線下沈念的氣色好了許多，有時微微側耳聽導購小姐講話，嘴角噙了點兒笑意。

「這條我試試吧，還有剛剛那兩條，有灰藍色的麼？」

沈念在鏡子前，微微抬起脖子，從側面看他的喉結很精緻，甚至有幾分性感。

導購小姐正幫他系領帶，手上動作規範，臉很紅。

每天早上幫這樣一個男人打領結，大概是很多女人的夢想。

俊美，多金，氣質風度一流，笑起來先勾左邊嘴角，有點蔫兒壞。

楚諳正盯得起勁兒時沈念突然扭頭，揚了揚下巴，轉過身。

「這條怎麼樣？」

沈念系了條暗藍色條紋領帶，配上垂墜感很好的溫莎結，他挑挑眉，等待回答。

「……很好。」

「大衣給我，」沈念伸出手，「去晚了麻煩。」

楚諳接過他手裡的領帶盒子，另一隻手遞過大衣，剛想表示一下這太貴重不能要就聽見沈念講，「這幾條幫我拎著。」

哦。

出店門時沈念回頭看他一眼，突然笑出來。

「買一條吧。」

楚諳搖頭，摁了車鑰匙，幫他拉開後座的門。

「一條抵我大半月工資呢。」

「李叔開的工資這麼少？」

楚諳上了駕駛座系好安全帶，看了眼後視鏡里沈念驚訝的表情，的確不是作偽。

「是你的領帶太貴了，」楚諳朝鏡子里的人笑笑，「您這話太傷小市民自尊。」

「抱歉。」

「我開玩笑的。」楚諳發動車子。

一路無話。

到場時楚諳拒絕了泊車小弟，剛剛看見有家咖啡廳離這兒不遠，他打算過去晃晃，到時間再過來接沈念。

沈念拉開車門時楚諳在駕駛座回頭看他。

「你帶了藥麼？」

沈念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