肆

夜，月亮高懸中天，寂寞無邊。

灼華偷偷上岸，他還很弱，無法脫離真身太久。

夜晚的深山很妖異。他聽蘇然說秦始皇曾派人埋金於此，以鎮王氣。金陵的風水走勢彷彿龍脈，稍有道行的人都看的出來此地不同尋常。相傳秦始皇為此專門移山改勢，企圖破壞金陵地貌。真正的卧龍寶地，豈是移山埋金能改變的？

灼華聽的似懂非懂，「王氣是什麼意思？」

「就是龍氣。」蘇然輕輕彈了一下他腦袋，笑道「我乘船向秦淮兩岸的老人詢問金陵歷史，他們說(陵）古意指墳墓，因為皇帝在此埋金，即（埋金的陵墓），故為金陵。有個極老的老翁說金陵地下，鎮了九天之上落下的巨龍。」

灼華訝異，當初他墜天只是抽離了魂魄，沒有靈力維持人類面貌的身體自然化出本體，沒想到，自己居然摔在了這個地方。

「其實民間傳說很多都是有真實依據的嘛。」灼華邊感慨邊尋找自己如今的真身。

桃樹已經練出精魄，桃花四季不謝。

月華如水，高大美麗的桃樹在月光下煙霧籠罩，花瓣上流轉著微藍華光，遠遠望去，那光芒幻若隔世。

灼華看見桃樹下站著的那個人。

他一頭紅髮無風自動，深赤的妖異眸子含著一絲邪氣，灼華不敢直視。

「過來，」那人先開口。

灼華心底有些抗拒，他眉宇間的魔魅令自己難過，卻說不上為什麼。

他走到那人跟前，低頭瞅著他黑色的袍裾，烏黑的綢緞在桃花微藍光芒下浮現華美妖嬈的暗紋，不似凡間俗物。

硃砂見他看的出神，也不生氣。

「喜歡麼？」他問。

「好漂亮。」灼華伸手撫摸，硃砂的角度看得到他卷翹的睫翼，卻看不見他的眼神。他低頭看著毫無防備的少年，邪異妖魅的眼底閃現一絲暖意。

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

只是偶然發現一株有靈氣的桃樹，孤單纖細地生長，開花卻不曾結果。

他千百年來日復一日用仙露澆灌，希望他早日成精，陪他說話，再也不是他坐在樹下傻子一樣自言自語。

閉關時，他心心念念的都是小桃樹會不會涼著渴著，被無知愚民傷了花枝。

出關後，他的小桃樹居然真的成了精，容顏清麗好看，一雙桃花眼顧盼生輝。

只是，他乖巧蜷縮在另一個男人身邊，濕漉漉的身體像是剛從水裡撈起來，不斷發抖。

他看見他去咬刀鋒上的魚肉割破了嘴巴，看見男人責備他時他委屈的樣子，第一次體會到心疼。

他看到黎明時他的小桃妖輕輕爬起來，為那個男人蓋上自己身上的織物，孤身一人朝深山裡走去。

這種感覺，就像是捧在手心精心呵護的花朵，等待它如約綻放。然而趁他不注意時，它卻被別人花開堪折直須折了。

他嫉妒得發瘋，如果不是顧忌灼華，他早就撕碎了那個男人。

灼華，灼華，就連這名字也是那男人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