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之至，殘破的道觀彷彿要被要滿天大雪所掩埋。

老道士踩著厚厚的積雪，回到了道觀。

「師傅！」一個小道士紅著臉頰出來迎接老道士。

「外面的雪太大了，」老道士搖了搖頭，「小文遠呦，我們大概要被困在山上嘍。」

「沒事沒事，」小道士許文遠搖了搖頭，「糧食還足，能吃好久呢。」

「如此便好……」老道士摸了摸自己的懷裡，「對了，你趕快去生個火……」

許文遠麻利地進屋生火，老道士坐在火爐旁，掏出了方才一直藏在懷中的東西。

「啊！蛇！」許文遠嚇得僵直了身子，立馬跳出了老遠。

只見那老道士從懷裡掏出了一隻青色的小蛇，放在了火爐旁的坐墊上。

「我見它可憐，趴在我們道觀門口取暖，邊把它帶進來了。」

「可、可是……蛇會咬人……」許文遠害怕地望著老道士。

「哈哈，你一個大小夥子，還害怕這條不到兩尺長的小蛇嗎？」老道士十分看得開，「況且這條小蛇，我見它已經有了靈氣……」

「什麼！那它會變成妖怪嗎！」許文遠二話不說，從懷裡掏出了咒符。

「小文遠啊，」老道士笑了笑，握住了許文遠的小手，「為何要掏出咒符？」

「除妖是道士的天職……」許文遠一板一眼地回答，「妖怪禍害人間，我、我有義務消滅他們……」

「小文遠，」老道士和藹地說，「你可知為師為何脫離本家、自立門派？」

「因為……師傅您和本家的理念不同……」

「是的，」老道士捋了捋鬍鬚，「世上妖魔千千萬萬，有吸收天地靈氣化成的妖，也有因執念過深化成的魔，哪能一口氣通通趕盡殺絕呢？人有好人壞人，妖自然也有好妖壞妖，若是不分青紅皂白，通通打死，那與嗜血成性的屠夫，又有何異呢？」

許文遠聽著老道士那緩慢的語調，低頭看著自己腳邊的青蛇，心裡默默想著：妖怪也分好壞嗎？聽以前村子裡的王婆說，女妖都是些蠱惑人心的惡魔，啊，也不能確定這條小蛇就是女妖……

許文遠看著那條青蛇，彷彿在發著淡淡的白光，明明是令人恐怖的東西，許文遠竟覺得它有幾分美麗。

「可是，師傅……」許文遠撓了撓腦袋，「蛇也會怕冷嗎？這麼冷的天，難道它不是在冬眠嗎？」

「……」老道士沉默不語，裝出一副嚴肅思索的模樣。

許文遠也一臉嚴肅地盯著老道士。

「那、要不……」老道士問，「小文遠你再把它送回去？」

「哇！我才不要！我才不願意碰蛇！」許文遠大聲抱怨，「師傅您又做這種事，不分青紅皂白就……」

「反了反了，還有徒弟敢教訓師傅的？」老道士不怒，反倒笑呵呵的。

「師傅您真是……」許文遠還沒有說完，突然發現方才的青蛇身上正在發出白光，竟然漸漸幻化成了人形。

許文遠睜大了眼睛，第一次見到妖怪變身的形態，不禁目瞪口呆。

那青蛇竟、竟然這麼……

青蛇幻化成的人形擁有一頭如瀑黑絲，皮膚白皙，下巴精緻，身上披著蛇麟進化而來的青衣，眼眸淡漠地盯著火爐，周身氣質竟不像是一隻妖怪，反而倒像是不識人間煙火的仙子。

許文遠張大了嘴，他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美麗的少女。

「果然沒錯，是罕見的……」老道士喃喃道。

自打青蛇幻化成人形之後，就留在了道觀中，老道士還親自為青蛇賜名「許文凌」。

「為什麼？師傅！」許文遠不滿，「為什麼給她取名字？還和我的名字如此相似？」

「既然是我撿回來了，」老道士說著，「這孩子也無處可去，就留在我們道觀中吧，以後你們就如同兄……」

「什麼兄妹啊！」許文遠紅了臉，「哪有把妖怪收在道觀里的道理啊！我才不會和妖怪混在一起！」

「……」許文凌一直保持著靜默，自己記不得任何事情，也不知道這是何處，面對眼前的人，沒有念想，也沒有慾望。

自己彷彿是沒有感情的精緻的空殼玩偶一般，自己是為何化成人形的，已經忘了，也不想探尋。

「小文遠啊，」老道士拍了拍許文遠的腦袋，「你的道行還太淺，以後文凌就交給你照顧了，你可是師兄，要盡職盡責啊。」

「怎能這樣……」許文遠瞟了一眼美麗卻沉默的許文凌，心裡煩躁了起來。

每日早起，許文凌跟著早起，許文遠掃地，許文凌也照做，吃飯，也一起吃，只是許文凌未曾對許文遠說過話。

「喂，」許文遠叫住許文凌，「你為何一直默不吭聲？就算是剛成妖的小妖怪，也不至於連話都不會說吧？」

許文凌平視著他，許文浩看著那張淡漠美麗的臉龐，心裡一陣不悅：她、她怎麼長得跟我一般高啊？

「若是你這般無欲無求，又無執念，為何會成妖呢……」

許文凌抬起手，竟然指著許文遠的胸口，輕聲低語了什麼。

「哇，你幹什麼！」許文遠拍開她的手，臉上竟有些微紅，「我可沒承認過妖怪是我師妹！」

「雜音……」許文凌放下了手，轉身離開。

「真、真沒規矩……」許文遠摸著自己的胸口，只覺得心跳快了一些。

晃眼間，許文凌在道觀中已經生活了幾年，恪守規矩，像個真正的出家人，而許文遠也漸漸習慣了這個妖怪師妹。

道觀由最初的師徒兩人發展壯大，老道長所收的徒弟都是能夠接受妖怪的人，並不是那種懷著將妖怪趕盡殺絕的心態的人。

道觀偶爾接受一些除妖工作，剷除的妖怪，都必須是窮凶極惡的。

「一群道士，我跟你們有什麼好說的！」巨大的蛇精口吐信子，搖動著粗長的尾巴，橫掃一片道士。

「混賬！」許文遠掏出咒符，「我就說妖怪什麼的……怎麼可能溝通……」

「臭道士！看我吃了你！」蛇精對著許文遠張開了血盆大口。

突然，一道身影將許文遠掠走。

許文遠一愣，心裡焦躁又恥辱，「許文凌！放我下來！」

許文凌將許文遠抱到了安全之地，才放下他。

許文遠感覺自己的顏面盡失，居然在其他師弟面前，被師妹以這種方式救下……

「師傅讓我前來應援。」許文凌說著，抽出長劍，沖著巨大的蛇精沖了過去。

「哇，師姐來了，總算可以鬆一口氣了……」

「師姐還是那麼英姿颯爽，太好了！」身後的師弟們歡呼起來。

許文遠看著她的身影，不自覺地攥緊了拳頭。

該出風頭的那人，應該是自己才對，憑什麼，她只是區區一隻小妖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