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日里墨溪要是做錯了事或惹凌漪不高興，凌漪一般會用濕漉漉的藍眼睛委屈巴巴地看著他，時不時泄出一絲帶著哭腔的哼聲，就算自己無視「警告」欺負他狠一點最多隻會罵混蛋流氓之類不痛不癢的詞。

哪裡會像這般盛氣凌人地譏諷：「凌絕沒人抱。」

似乎不止墨溪一個，就連凌絕也微微訝異，半晌後收斂了表情，神色恢復如初，用呵責的語氣道：「殿下，請自重。」

凌漪不以為意，悶哼一聲。

凌絕嘆了一口氣，語重心長道：「殿下畢竟是被泉先魂選中的後繼者，日後遲早要回歸族群復興我族。」

凌漪靜默了一會兒，墨溪看不見他的表情。

凌絕口中的泉先魂是什麼？

「別拿泉先魂來說事，別拿一族興衰來逼我。」凌漪的聲音在顫，「我被人族剜肉榨血的時候，同族在哪裡，你又在哪裡，要不是墨溪救我，我恐怕還要在那該死的輪迴中不得翻身，我拚死拼活逃到了魔域，好不容易又得到了他的喜愛，本以為可以好好報答他，你倒是來找我了？」

墨溪看不見凌漪此刻的神情，但能從凌絕心虛的模樣窺見一斑。

凌絕沒有吭聲，只低垂著眸子。

凌漪攢緊了拳頭，片刻後又緩緩鬆開，失望透頂道：「被泉先魂選中的我都不值得去救，更何況那遠在天邊的無名小卒呢，一個儘是懦夫的族群，又有什麼興盛可言？」

凌絕一楞，想張口反駁，卻什麼話也說不出。

凌漪不再多言，梳理了一下九鳳流光溢彩的羽毛，隨著一聲鳳鳴飛上天空，眨眼間就淡出了凌絕的視線。

凌絕在急湍的河流中浮浮沉沉，眉峰緊皺，似在沉思，半晌後抬頭直勾勾地望向墨溪藏身的樹叢，冷冷道：「你還要藏多久？」

暗中觀察的墨溪正欲現身，又聽凌絕不屑道：「也就被你寵壞了的殿下察覺不到你的氣息。」

墨溪不再躲躲藏藏，坦坦蕩盪地站了出來，對凌絕剛剛的譏諷一笑而過：「看來你很嫉妒。」

「真是……」凌絕煩躁地嘖了一聲，「搞得很稀罕你的寵愛似的。」

「泉先魂是什麼？」墨溪問。

「你為什麼會覺得我會告訴你？」凌絕反問。

墨溪游刃有餘地笑道：「因為凌漪已經走了，而我已經驅使燭龍埋伏在水面之下。」

凌絕一楞，稍一低頭，果真在水面底下看到一雙陰冷的獸瞳。四目相對，凌絕被這上古凶獸釋放的殺意震懾得不敢動彈，但沒有慌張失措。

墨溪對燭龍的憤怒簡短地評價道：「燭龍似乎對你的所作所為耿耿於懷。」

凌絕哼了一聲，不緊不慢道：「若是告知魔尊陛下泉先魂的事就能放我走嗎，如果不放的話，殿下可能會親自去盛輝城救那條可憐蟲。」

「你說，我就放你走。」墨溪幹脆道。

凌絕似乎沒料到他如此爽快，微微一楞，而後隱去眸中訝異，將泉先魂緩緩道來。

「魔尊陛下已經歷了一世，不是嗎，應該不會不好奇自己為什麼能重來一世吧？」

「就像魔族有自己的神祇一般，泉先魂就是我們族群上古逝去的賢士們的結晶，他們指定凌漪為後繼者，直到他復興我族，屬於他的輪迴會一直繼續。」

「至於你的出現，不過是順帶的，因為泉先魂認為後繼者的心結需要你親自去解開罷了。」

說著，凌絕忽然哂笑道：「不過也就這一次罷了，下一次輪迴你就沒那麼好運了。」

「無妨。」墨溪笑了笑，「能和凌漪再活過一世對我來說就已足夠。」

凌絕的臉色霎時鐵青，他似乎很氣，但說不出來哪裡生氣。

然後，墨溪的下一句話直接讓他臉色變黑。

「更何況還有六個寶寶。」

聞言凌絕多多少少認識到了自己的怒意從何而來，自己就像是辛辛苦苦看著蚌長大，正準備開蚌結果發現蚌里的珍珠被外人搶走了一般氣憤。

氣憤歸氣憤，該提醒的還是要提醒，凌絕收斂了怒意，盡量用平和的語氣道：「說到殿下的生育，仆不得不提醒魔尊陛下，千萬不要讓殿下接觸喚靈信物，與上古靈獸關聯性小的還好，大的後果不堪設想。」

墨溪忽然想起之前凌絕奪走凌漪的九尾信物一事，正要詢問其後果，一個愣神，凌絕眨眼間就不見了蹤影。

隱藏在水底下的燭龍見仇人逃走嗷嗚大叫，攪得原本湍急的大河更加洶湧澎湃，甚至出現了漩渦，將水底里的海草和枯木都一同卷了上來，但其中仍是不見凌絕身影。

墨溪只得用靈氣安撫燭龍，再回到皇宮看看請求被人拒絕的小人魚會做出何種舉動。

墨溪一回來，正逮到小人魚在收拾行囊。

門被推開，墨溪就見凌漪匍匐在地上，似乎往床榻地下塞著什麼東西，而聽到開門聲後小人魚身軀微微一僵，卻沒有自亂陣腳，反倒是不帶一絲遲疑地轉頭看他，一雙藍眸已是淚眼婆娑。

「睡著睡著就摔，摔下來了……」凌漪一吸鼻子，抽抽搭搭地說。

墨溪：「……」

要不是剛剛跟出去，估計他真信了。

墨溪陪著他演戲，走過去抱他到塌上，焦急地問：「沒傷到寶寶吧？」

凌漪一聽細眉一蹙，下一秒似要嬌嗔道為什麼墨溪不先關心起他。

墨溪則假裝看了別處，奇怪道：「屋裡怎麼會有九鳳的羽毛？」

凌漪不為所動，繼續委屈巴巴道：「夫君關心寶寶，夫君關心九鳳，就是不關心凌漪。」

墨溪摸著他的頭，輕啄他的額頭哄道：「乖，不疼了。」

凌漪嗯了一聲，開始蹭著他的胸膛。

墨溪卻還想逗他，問：「乖魚魚身上怎麼有點濕？」

剛剛河流湍急，凌漪就站在岸邊上，被濺了水也很正常。

凌漪依然鎮定自若：「摔下來時嚇出了一身冷汗，還好不是肚子著地，寶寶們沒事。」

聽這劫後餘生一般的語氣，墨溪差點兒就要懷疑自己剛剛在河邊看到的是否是九尾的幻覺了。

墨溪嘆氣一聲，緊緊地抱著凌漪一會兒，陡然間驚呼道：「剛剛竟有一隻老鼠跑床底下去了！」

凌漪完美無缺的神情終於出現了一絲裂痕。

墨溪順理成章地拿出了凌漪剛剛藏到床榻底下的包袱，困惑不解地問凌漪道：「乖魚魚，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