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子殿下到現在也沒有寬恕自己。」

墨溪猛地睜眼，周圍已是伸手不見五指的一片漆黑，唯有九尾的金色獸瞳在那熠熠生輝。他伸出手，撫摸了狐狸柔軟舒適的白毛，從指尖掠過的柔順感讓他明白自己已經脫離夢境，但那條人魚所說的話彷彿還縈繞耳旁。

寬恕？

凌漪做錯了什麼，為何需要寬恕自己？

在墨溪看來，他唯一做錯的就是無力反抗自己的侵犯。

「嗚……嗚嗚……」

身邊安然入睡的人兒突然抽抽搭搭地哭泣起來，墨溪一驚，心道夢魘蔓延到了現實，忙拍了拍凌漪的背，柔聲安慰道：「別怕，凌漪，只是噩夢。」

下一秒，他的手被狠狠扇開。

墨溪一楞，獃滯地望向自己的手背，又疼，又紅，又熟悉。

正如前世凌漪反抗他的那樣。

「不要……不要碰我……」

凌漪發顫的嗓音帶著哭腔，他退至牆角，瑟縮著身子，蜷起魚尾，瑟瑟發抖地望向自己。

即使黑暗遮掩了許多，墨溪也能從他婆娑淚眼中窺見恐懼。

恐懼什麼呢？

答案不言自喻。

這一天遲早要到來的，本來世上就不存在天上掉餡餅的事。深諳其道理的墨溪卻也不能坦然地接受小人魚害怕自己的事實，藏起苦澀，用淡然的語氣問道：「你想起來了是嗎？」

凌漪抽噎著，定定地看著自己，沒有回答。

「凌漪，我不會再做你討厭的事的。」墨溪承諾道，慢慢地探出了手，試探他的反應，當手觸到腰間時，魚尾猛地一顫，下意識地朝墨溪扇來，卻在快要打到他時停住了。

墨溪的手指停留在腰間附近堅硬的鱗片上，不敢輕舉妄動，他看著近在咫尺的魚尾慢慢放下，藏進了被褥之中，一時間捉摸不透凌漪的心思。

凌漪吸了吸鼻子，嬌氣地喊他：「墨溪。」

墨溪嗯了一聲，嚐試撫摸他的鱗片，然而小人魚並沒有表現得像往常那樣舒服得眯起眼睛，而是渾身僵硬，他也就收回了手。

「凌漪在怕我嗎？」

墨溪問。

「不……不是。凌漪沒有怕，沒有怕，要墨溪抱……抱……」

凌漪的聲音在顫抖，伸出來的雙手也在顫抖，墨溪生怕這舉動並非撒嬌而是迫於無奈的妥協，遲疑了一會兒。

面對墨溪的猶豫不決，凌漪的眼淚下一秒彷彿又要決堤，他不滿地拍了拍魚尾，哽咽道：「要墨溪抱……墨溪抱……」

墨溪將他緊緊攏在懷裡。

人魚埋進他的胸膛，還在不住地顫抖，淚水浸透了他的衣衫，墨溪只能抱緊他，撫摸他的頭，聽著人魚喃喃自語。

「墨溪抱抱。」

「凌漪好怕。」

「想一直被抱著。」

凌漪大概是哭累了才勉強入睡，墨溪則一夜無眠。

儘管凌漪索求他的懷抱，但墨溪明白自己是凌漪的苦難。

放他回到人魚生活的蓬萊也許才是凌漪最好的歸宿。

凌漪一醒來，墨溪就問他：「你想回家嗎？」

凌漪瞳孔一縮，驚恐地搖了搖頭。

墨溪嘆氣一聲，道：「說你想回家，我也不會做什麼的，不會對你動粗，不會做你討厭的事。」

「不想回蓬萊。」凌漪咬著唇，「墨溪不想要凌漪了嗎？」

「怎麼會？」墨溪啞然失笑，「但是……回到蓬萊的話，那條人魚就不會再傷害你，你也可以繼續當你的聖子，比起跟我在一起，你應該更喜歡那樣不是嗎？」

「不要！」凌漪激動得眼紅，「凌漪只要墨溪！」

墨溪獃獃地楞住了，剛剛的千言萬語都被凌漪一句話堵在了嗓子眼，他不知該說些什麼，好像什麼話都比不上這一句的分量。

「他不會再出手的，他不是想傷害凌漪的，他會讓凌漪好好在魔域生下蛋的，墨溪不用太擔心。」凌漪扯出一絲微笑道，「墨溪大可放心的。」

墨溪應道：「……好。」

接下來幾天，那條人魚正如凌漪所說的那般沒有出現，唯一的問題在於凌漪被噩夢所擾，好幾天都無法好好休息。

要麼是在睡夢中哭哭啼啼地呢喃「不要」，要麼是隨著一聲刺耳的尖叫聲從夢中驚醒，縱使墨溪點燃了更多的安神香，巫離子改良了安神香的配方，凌漪也難得一天的安寧。

明明進食量大增，身體卻日漸消瘦，凌漪偶爾還會看著銅鏡中的自己問他：「凌漪是不是變得難看了？」

墨溪：「沒有。」

凌漪委屈巴巴地垂下眸子：「那夫君怎麼最近都不抱凌漪？」

幾乎每一夜墨溪都是抱著凌漪入睡，凌漪這般問他又是明目張膽地告訴自己他欲求不滿，墨溪只好拿他的孕期搪塞過去：「對寶寶不好吧。」

凌漪悶哼一聲道：「凌漪就是變難看了，夫君才不願意抱凌漪的。」

墨溪嘆氣著否認：「沒有。」

凌漪不再多說什麼，只是生著悶氣。

墨溪本想他冷靜一會兒就好了，沒有想到去巫離子那拿安神香的一會兒工夫，小人魚就擺弄起他之前送他的珠寶，將其盡數裝點在身體的各個角落，包括將那銀色頸飾戴在脖子上。

要說他沒有前世的記憶，墨溪是不信的。

若說這頸飾和前世的有何不同，那就是它的雕花與紋路，墨溪回到新房時，凌漪正在上面刻著相似的花紋。

「凌漪。」墨溪喊他，終究還是選擇面對自己的罪孽，「你應該知道我曾經傷害了你。」

凌漪雕刻花紋的手一頓，抬起頭沖他無辜又困惑地眨了眨眼。

「沒必要這樣。」墨溪搖了搖頭，下定了決心說出了他隱瞞了很久的事實，「凌漪，在你死後不久我就因為修鍊走火入魔爆體而死，本以為神識消亡，卻沒想到一睜眼就看見你安然無恙地睡在我身邊，我起初很詫異，還以為是巫離子對你用了惑心香，但深入了解之後，發覺你可能真得愛上了我，即便如此，我還是那個害了你的兇手。」

墨溪不敢看凌漪的表情，閉上眼睛深吸一口氣道：「凌漪，墨溪有愧於你，你想對我做什麼，我絕不會反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