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為何前世他送凌漪的銀色流蘇頸飾會出現在這一世夢中的凌漪身上？

墨溪一時間難以相信自己的眼睛，伸手輕輕勾勒那承載著前世凌漪痛苦回憶的首飾，手指輕碰流蘇發出清脆的響聲，在他心裡卻格外刺耳，細細觀察那不同尋常的紋路與雕花後，墨溪認清了事實——這就是他前世送給凌漪的銀色頸飾。

「唔……」羽毛般修長的睫毛微顫，那一灣惺忪睡眼如雲消霧散後亮麗澄澈的湖泊，漸漸掀開一簾粼粼波光，刺得墨溪心慌。

要是夢中的凌漪是前世的他，那麼自己該怎麼辦？

先是磕頭認錯還是自刎謝罪，他才會正眼看自己？

墨溪心驚膽戰地看著凌漪懶懶地打了一個哈欠，再緩緩地伸了一個懶腰，接著睏乏地眨了眨眼睛，然後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墨溪：「……」

骨碌碌——

凌漪一翻身，護住七顆蛋的魚尾一晃，邊緣的蛋滾落水中，發出一聲悶響，濺起一陣小水花，打濕了凌漪背部。分明是幾顆小水珠罷了，人魚卻受到了什麼天崩地裂的刺激一般，倏地從原處彈起，眼疾手快地將滾落的三顆蛋抱了回來，一邊小心翼翼地擺放整齊一邊嘴裡輕輕呢喃著：「寶寶乖，寶寶乖，不要跑……」

墨溪在一旁默默注視著一切，光是看凌漪傾心呵護人魚蛋的畫面，心就像被蜜糖包裹一般，沉浸在甜蜜中無法自拔。

安撫完受驚的寶寶們後，凌漪抬眸才對上墨溪的視線，接下來的反應沒有墨溪想像中的激動，人魚只是彎起嘴角甜甜地喊他：「夫君。」

墨溪鬆了一口氣，又聽凌漪問道：「該給寶寶們取什麼名字好？」

「這顆蛋像夫君，這顆蛋像凌漪，這顆蛋還是像凌漪，這顆蛋誰都像，這顆蛋誰都不像，這顆蛋還是像夫君……」凌漪一一清點過去，手指移到最後一顆蛋也就是第七顆蛋上一頓，眸色倏然間黯淡下來，緊緊抿起唇瓣，用雙手細細撫摸著它。

墨溪讀不懂他的神情，那種悲傷的表情，像是在內疚。

靜默半晌，凌漪抬起頭，還是扯出了一抹微笑，問他：「寶寶的名字取什麼好呢？」

墨溪對取名這事一竅不通，苦思冥想良久也答不上來，而凌漪也不著急，一一撫摸過七顆蛋，眼睛亮亮地注視著自己，耐心地等待自己的回答。

「一赤，二橙，三黃……」墨溪念了幾個覺得越來越難聽，幹脆閉嘴。

凌漪被他滑稽可笑的取名方式逗樂，一邊摸著第七顆蛋一邊咯咯發笑，忽地聽到一聲咔嚓聲，神色倏變，難以置信地低頭看向自己懷中的蛋。

蛋從頂部開始出現了裂痕，裂痕漸漸擴大，如蛛網般遍布蛋殼全身。可是兩人遲遲沒有等來人魚寶寶用腦袋鑽出蛋殼的那一瞬間響亮的啼哭，反倒等來了淤泥一般的黑色粘稠物質漸漸從蛋殼的縫隙中滲出，甚至滴落在了其他幾顆蛋上，侵蝕了蛋殼，冒出了黑煙，散發出惡臭的焦味。

凌漪尖叫著將冒出滾滾黑泥的蛋甩了出去，蛋撞到了溶洞的石壁上，碎了一地，淤泥卻還是黏著在蛋殼碎片之上，不斷地增生繁殖，逐漸朝凌漪剩餘的蛋襲去。

「不要，不準碰我的蛋！」凌漪眼角泛著淚花，哭喊著護住剩餘幾顆沒有被黑泥侵蝕的蛋，但不知何時浸泡著下身的泉水變成了污泥，如蟒蛇般張開大口吞噬了凌漪的下身和剩餘的蛋。凌漪置身於渾濁粘稠的黑泥中，獃獃地看著自己辛辛苦苦生下來的蛋湮滅於污泥之中，哽咽道，「我和墨溪的寶寶……寶寶……」

溫馨的美夢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可怖的夢魘。墨溪嚐試用九尾之力幹涉凌漪夢境，凝聚靈力驅散污泥，污泥如同被震懾一般，漸漸從凌漪身邊退去，之前被淹沒的蛋仍在原地，但是為時已晚，環繞著凌漪的不再是七顆可愛的人魚蛋，而是一片細碎的白骨。

「啊啊啊啊啊！」

凌漪痛苦不堪地閉上了眼睛，想要掙脫這恐怖的夢魘。

隨著凌漪的痛哭，墨溪所在的地面也開始震動，五光十色的溶洞漸漸融化在純粹安靜的黑暗中，墨溪眼睜睜地看著他離凌漪蜷縮哭泣的身影越來越遠，漸漸被拽離凌漪的夢境，忽地在凌漪的身邊看到了另一個陌生的人影。

黑袍，藍眸，正是凌漪的那位族人。他的身邊漂浮著凌漪被搶走的九尾信物，在黑暗中散發出耀眼的白光，看來剛剛夢境突變和他使用信物分不開關係。墨溪瞪大了雙眼，眸底黑得發紫，周身魔息纏繞，瞬間靈力暴漲，硬是支撐了這即將破碎的夢境一時。

那位族人見他這般執著，臉上微微浮現一絲詫異，用嘲諷的語氣感慨道：「魔尊陛下真是對我族的聖子殿下情有獨鍾。」

「快滾出凌漪的夢境！」墨溪怒吼道，「為何要對同為人魚的凌漪下此毒手，你究竟有什麼目的？！」

「下此毒手？」人魚眯起藍眸重複一遍，嗤笑出聲，「我看真正對聖子殿下不利的應該是魔尊陛下，魔尊陛下該不會已經忘了前世對聖子殿下的所作所為吧？」

被戳到痛處，墨溪也不驚慌，不帶一絲迷惘地發誓道：「本尊絕不會忘記自己對凌漪的所作所為，所以重來一世絕不會重蹈覆轍，本尊會護他一世周全！」

聞言，人魚大笑起來，唾棄道：「狂妄，無恥。」

墨溪眸光炯炯，神情依然堅定，人魚有所詫異，但仍沒有退步，冷嘲熱諷道：「即使你提前加快修鍊進度，收服了十二魔獸中九匹又如何，縱使你實力強悍，人族中無人能與你一戰，你也無法修復聖子殿下受損的魂靈。」

墨溪皺眉：「什麼意思？」

人魚似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大笑起來，半晌又憐憫地望向縮在一旁哭泣的凌漪，長嘆一聲道：「聖子殿下到現在也沒有寬恕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