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男孩叫阿蘭，六歲，家住礦山附近，傍晚時分看見有人族偷偷往礦洞里鑽，父母又正巧外出運礦，只好自己急急忙忙來報官，然而年齡太小，成年魔族拿他當兒戲，只能一人生著悶氣蹲河邊大哭。凌漪正巧路過，詢問了原委後就帶小男孩來見了陛下。

「阿蘭，你確定你看到的是人族？」

帶阿蘭趕往礦山的路上，一貫相信凌漪的墨溪幾次耐住性子，最後還是有一絲怒意溢了出來。阿蘭年幼嬌氣，受不了麒麟飛太高，幾次墨溪耐心地讓麒麟飛低一些，柔聲細語地問他高度是否合適，這孩子直接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一邊說他好凶，一邊鑽進了凌漪懷裡。

凌漪也不幫他說話，就想著哄小屁孩去了！

眼看就要到阿蘭所說的礦洞，墨溪驚覺這一帶根本無法開採出稀有礦石，頂多是些人族領地也能見到的小石頭，那大膽人族若真是間諜，在這一帶也搞不出什麼名堂，無奈之下只好再次向阿蘭確認，不出所料，這小孩聽他問話，害怕地一吸鼻子，哽咽著說他好凶，又一次可憐巴巴地向凌漪投去求救的目光。

「他看見的人族身上的服飾並非魔域所產，還請陛下相信他，也相信凌漪。」凌漪低垂著眸子，恭敬道。

僅僅是一剎那，墨溪忽然覺得怎麼才分開了沒多久，凌漪和他就變得如此疏遠？

墨溪堅信地注視他，認真道：「我相信你。」

來到礦洞前的一刻，墨溪就嗅到了一股陌生的，不屬於同族的氣息，心道這礦洞內應該有一名異族，但不是顧家間諜，可能用什麼方法穿過了深溝，誤打誤撞闖入了礦山，以為能大撈一筆溜之大吉，不料找到的是破銅爛鐵，自己也將因為貪婪死無葬身之地。

「陛下，請讓凌漪開路……」

凌漪話音未落，當他朝黑黢黢的礦洞深處踏出一步時，突然渾身一僵。那璀璨的湖面上本該耀起漫天星海，此刻與希望一同被迫抽離，墨溪捕捉到點點星光從他眼裡消逝的一瞬，呼吸一窒。

凌漪離開他之前，也流露過這樣的神情。

不過為何……最近幾天他做錯了什麼？

「這不是魔尊陛下嗎？」遠遠地傳來一陣銀鈴般的嫵媚笑聲，從黑暗處走出一位盛裝華服的黑髮紫瞳少年，面上笑靨如花，蔥白纖細的手指卻拽著一具沉甸甸的屍體，硬生生拖出了一條血路。

阿蘭一見那具屍體上花紋繁複的服飾，驚呼道：「凌漪哥哥，那就是我看見的大人！」

那人族分明是商人打扮，身形瘦削，一看就是為魔域稀有礦石而來的亡命之徒，只是沒想到礦石沒挖到，就被南方聖所的祭司候補葉翩捉了個正著。葉翩一向冷酷無情，下手不知輕重，墨溪早對其狠辣的手段有所了解，看那具屍體應該是被葉翩活活踢死的。

「魔尊陛下，仆為南方聖所祭祀候補葉翩，為秋蘭祭來到王都，今日前往王都聖殿朝拜時，被這一帶的農婦請求幫忙，前來剷除害蟲。」葉翩向他頷首行禮時，殷紅似血的唇瓣微抿，一直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媚意，讓墨溪不太舒服。

然而下一秒葉翩目光一偏，轉頭看向凌漪，眉眼帶笑道：「想必這位就是王都聖殿祭司候補，凌漪殿下，久聞大名，今日瞧見真人的確……」

凌漪警惕地看他，葉翩抿唇微笑，一字一句道：「不同凡響。」

凌漪不為所動，冷淡地恭維了葉翩幾句，對墨溪說道：「既然人族已除，那凌漪就先告退了。」

墨溪一時沒有反應過來，等喊出凌漪時對方已經乘著九鳳衝上雲霄，幾乎是落荒而逃一般，僅僅留著他，葉翩和阿蘭大眼瞪小眼。

阿蘭怯生生地問他：「陛下，凌漪哥哥是不是生氣了？」

墨溪茫然地搖頭。

「陛下還是先去找他吧，這孩子就由仆來照顧。」說著，葉翩在阿蘭跟前蹲下，手上還殘留著些許血跡，此刻卻輕放阿蘭毛茸茸的小腦袋上，像是撫摸一隻小狗般地哄騙道，「葉翩哥哥帶你去吃好吃的，再把你送回家，好不好？」

阿蘭不帶一絲遲疑地點頭，下一秒就牽上了葉翩的手。

墨溪眼角一抽，從未想過在孩童的心中自己比手上沾滿鮮血的葉翩還恐怖。

但凌漪要緊，墨溪便匆匆謝過葉翩，乘上麒麟去追凌漪。

眨眼間，凌漪就不見了蹤影，墨溪無奈之下只好去聖殿尋找，卻發現聖池水深不過一尺，凌漪住處空無一物。他逮住聖殿的一個信徒詢問巫離子和凌漪的下落，只得到巫離子在秋蘭祭前閉關並將聖殿事務全權交給葉翩負責的荒唐事實，他這才反應過來，巫離子支開他後不知由於什麼原因處罰了凌漪，並像前世一樣將葉翩作為自己的候選人培養。

難怪他對自己突然疏遠，難怪他未在發現人族的第一刻對其下手，難怪在被葉翩搶功後突然逃離。

「我怕陛下……嫌棄我……」

回想起生病時他憂心忡忡的呢喃，墨溪驚覺自己太過遲鈍，沒有這一世記憶的他對凌漪的困擾與不安一無所知，漠視了他的求救，他的吶喊，他的絕望。

不再是祭司候補的他，還有什麼資格再站在墨溪身邊，凌漪被巫離子驅出聖殿後大概無時無刻不在想著那些有的沒的，墨溪痛恨自己的無所作為，心道凌漪曾送自己的酒樽上應該還殘留著凌漪的味道，便儘快趕回自己寢殿。

自從饕餮作亂一事後，墨溪就把那饕餮紋的青銅酒樽扔到了床底，想另找信物代替，如今那酒樽滾到了深處，墨溪俯下身子伸手去拿，忽覺頭頂床板在動，不禁詫異。

「凌漪？」

「……」

墨溪從床下爬出，掀開被褥一看，對上面色潮紅的凌漪，發現他在做什麼後，一時間忘記了如何呼吸。

「嗚……陛下……」凌漪羞得臉快要滴出血來，不動聲色地藏起了手，夾了夾腿，垂下眸子不敢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