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前，巫離子外出採集藥草時撿到了凌漪。

他沿著順流而下的殷紅之色，向瀑布源頭尋去，在如白練般濺射開來的溪流盡頭，找到了那條遍體鱗傷，奄奄一息的小人魚。

他的魚尾被銳器劃傷，一道猙獰恐怖的狹長傷痕上，血肉與鱗片黏著不清。流血過多的他虛弱無力地趴在岩石上，孱弱纖細的雙臂卡住了岩石夾縫，才得以不被急湍的水流沖走。

似乎是聽到自己的腳步聲，小人魚微微抬頭望向他，沒有血色的嘴唇蠕動著，吐出幾個含糊不清的音節：「救……救我……」

巫離子不帶一絲遲疑地拉了小人魚一把，並非另有所圖，當他伸出援手的那一刻，內心充斥的僅僅是對美好易碎之物的憐惜之感，明白這可能是世上最後的幾條人魚，索性就將他帶回自己的神殿，用最好的草藥給他療傷，不求一絲回報地將他當作自己的孩子撫養長大。

小人魚說，他叫凌漪，這是已經去世的父母替他取的名字，希望可以保留，巫離子便喚他凌漪。

漸漸與巫離子熟絡起來的凌漪打開了話匣子，毫無保留地傾訴自己的過去，他的父母被人族所害，自己也被人族所傷，為了逃命才長途跋涉來到魔域。要知道，人族領地和魔域之間起碼隔了十萬八千里，凌漪定是費了一番功夫才逃到魔域，巫離子從那開始就認為凌漪是個可塑之才。

沒過多久巫離子就發現，凌漪在喚靈和煉藥上都天賦異稟，索性就把他當下一代祭司培養，凌漪也不孚眾望，成人禮未到就建樹頗多，其中最值得一提的，便是救下了墨溪。

「正是因為凌漪在煉藥上出類拔萃，才能精準無誤地找到療效最佳的藥草救了陛下。」巫離子如數珍寶地將凌漪近些年來的事跡娓娓道來，眉宇之間儘是欣喜與自豪，「不僅如此，他第一次喚靈就召出了九鳳，雖然現在還無法突破綠之境界的瓶頸，假以時日，一定能輔佐陛下稱霸天下。」

如此看來，除了凌漪自幼在魔域長大的變動外，其他事跡與墨溪的記憶相吻合。

兩人藕斷絲連的孽緣紮根於那次他被人族埋伏，湊巧被凌漪救下的相遇。這一世的凌漪也救了自己，所以自己才會在他成年後就佔有了他，無論前世，還是今生。

可……這世的凌漪是自願的。

墨溪覺得自己不配。

前世的自己傷害了他卻沒有得到任何報應，重來一世應為贖罪，他不相信這世上有如此苦不盡而甘來的好事。

凌漪還不如怨他，恨他，躲他，哪怕即使他真這麼做，自己還會不惜一切代價地追逐他。

不過事已至此，墨溪也不會自怨自艾，只能將這世凌漪對自己的愛意百倍千倍地還回去。

墨溪經過一番思想鬥爭，決心接受現在的凌漪，他嚴肅地看向二人，鄭重其事地問道：「凌漪想要什麼？」

他想從追求開始做起，雖然早上那副白凈身子上的點點緋紅昭示自己早已享用過甜點了。

墨溪這般問，司不渝和巫離子不由得相視一笑，異口同聲地感慨道：「也是時候了。」

「屬下認為，陛下可以再送一凌漪殿下一些珠寶首飾。」

「老臣最近常聽凌漪提起陛下，他應該會喜歡與陛下一同巡遊魔域。」

墨溪對兩人的回答都深表懷疑。

前世他既送了凌漪數不盡的金銀珠寶，也常帶凌漪坐他懷裡巡遊魔域。

戴上華美精緻的頸飾時，凌漪一臉屈辱，被他抱著巡遊魔域時，凌漪生無可戀。顯然墨溪已經忘了，凌漪不喜歡頸飾的原因是那個項圈相當於奴隸的標識，不喜歡巡遊魔域的原因是那時他的身上只有三兩片薄薄的布料。

雖說如此，墨溪還是謝過二人，道：「我會好好考慮的。」

二人告退，墨溪在原地躊躇不決了半晌，還是決定直接去問凌漪。

凌漪作為祭司候補此刻應該是在魔族的聖殿，聖殿位於魔域的最東方，最早迎接太陽照耀的地方，那裡是祭司養身修性的聖所，倒也和凌漪本身超凡脫俗的氣質相契合。

墨溪確認了一下目前馴服的靈獸，此時的他還未達到前世的巔峰水準，駕馭傳說中的十二魔獸所向披靡，剛剛突破黃之境界的他僅僅擁有六隻靈獸，他喚出前世常用的坐騎麒麟載他前往聖殿，麒麟踏著雲彩馳騁天際，甚至趕在祭司巫離子之前就載他來到了聖殿。

守護聖殿的侍衛向他問好，沒等他開口詢問凌漪下落就答：「凌漪閣下此時應在偏殿聖池。」

墨溪從侍衛眼底流轉的曖昧笑意讀出這一世的自己應該經常來聖殿找凌漪。如果沒有凌漪，魔族聖殿對他的意義僅僅局限於修鍊，巫離子那老頭對凌漪慈祥和藹，對自己冷酷無情，每次自己遇到瓶頸，他總會用各種稀奇古怪的試煉往死里錘鍊自己，那時的聖殿對於自己來說只是苦，可現在聖殿里住著凌漪，只他一人就能將這苦釀成蜜。

魔族聖殿的偏殿不遠不近，只需幾分鐘腳程，便可以窺見水霧繚繞的散發出微微熒光的聖池，墨溪立於聖池邊良久，搜尋著凌漪的身影，下一秒一個黑影從水中竄出，帶著水花一同撲進了他的懷裡。

墨溪猝不及防地被濺了一身水，再次睜眼一看就瞧見上半身未著寸縷，下半身一條魚尾的凌漪蹭著自己胸膛，湛藍眸子亮晶晶地盯著自己，櫻桃薄唇水盈盈地喊著自己。

「陛下，有什麼事嗎？」

墨溪被他撩撥得身形一僵，坐起身子攬住那盈盈一握的腰身，目光匆匆地在他身上那些痕跡上掠過，事先想好的說辭打了結地卡在喉嚨里，取而代之問出話的是：「昨晚……沒弄疼你吧？」

凌漪眨了眨眼，沒有絲毫羞怯，坦然答道：「陛下很小心，不會疼的。」

「是這樣啊……」墨溪皺著眉，心裡埋怨自己哪壺不開提哪壺，硬生生扯開話題道，「對了，凌漪，你最喜歡什麼？」

「最喜歡什麼？」凌漪看著他，不假思索地脫口而出，「陛下。」

「你這……」墨溪被這直白的話語撩得不知所措，怎麼事到如今他變成了被動的那一方，為什麼他會覺得這一世主動起來的清秀少年比上一世強迫他的自己還要流氓，「我是問你，現在最想要什麼，我好給你。」

「陛下。」

墨溪：「嗯？」

「陛下……」一抹櫻粉悄悄爬上凌漪的耳根，談及床笫之事也不羞恥的他此時竟忸怩地低下頭來，輕聲細語地回答自己，「我最想要陛下，給我陛下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