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年歲聽到唐年的呼喚聲當即從懊悔中回神，轉過身推開衛生間的門朝唐年躺著的床便飛奔而去，眨眼間將還在與自己對話的拘魂鬼忘個幹凈。

拘魂鬼翻個白眼，繼續補自己的大頭覺。

陳年歲一頭扎進唐年裹著的毯子里，慢吞吞摸索著，最後鑽到唐年臂彎中，用自己的短手輕輕拍著唐年的脊背，小聲問他：「糖年哥哥怎麼了？」

唐年伸手抱緊陳年歲，鬆口氣喃喃道：「醒來發現你不在身邊，以為你丟了。」

「不會的。」陳年歲放輕力道，努力裝得像個稚拙的小大人，安慰著唐年：「我在這裡呢。」

「嗯……」唐年抱著溫軟的小孩兒，本就是半睡半醒的狀態，現在神經放鬆了，又很快熟睡過去。

陳年歲心裡這是翻江倒海，高興地不知所措。

他的糖年哥哥，是不是正在一點一點地依賴上自己了？

陳年歲很清楚，自己雖然成功闖進了原本不屬於他的唐年生活中，但他沒想錯的話，這大概只是暫時的。

唐年不屬於這個城市，他結束假期以後會回到他該待的地方。縱使陳年歲很想和他一起離開，但畢竟現在的他才六歲。

陳家人雖然不怎麼喜歡自己，可自己滿打滿算還是個陳家人，並且是爸媽唯一的兒子，僅憑這一點，他們也是不會輕易放這麼小的自己離開。

再說了……唐年還不一定願意帶自己這個外人回唐家呢。

六歲的小孩倚在窗口，望著湛藍的天空連連嘆氣。

數著開學的日子一天天接近，陳年歲越來越不舍，幹脆將唐年還在身邊的每一天都當做生命的最後一刻，萬分珍惜地度過了。

以至於暑假的最後第三天，唐年在介予家裡收拾行李準備回家的時候，陳年歲扁扁嘴幹脆哭了。

唐年只好撇下手上收拾到一半的東西，抱著陳年歲安慰。

陳年歲在這一個多月里習慣了一睜眼對著唐年撒嬌，習慣了一委屈縮進唐年懷裡哭鼻子，而現在終於到了分別的時刻，想到以後都沒人會任著自己胡鬧了，一下子全盤奔潰。

唐年掏出之前買的那一盒糖果，裡面大半部分早已經進了陳年歲的口袋。他將剩下的這些連帶著盒子塞給陳年歲，卻被後者哭喊著一把拍開。

「我不要吃糖了，我只要糖年哥哥，嗚嗚……」陳年歲不住地耍潑撒嬌，扒著唐年的手臂擦眼淚鼻涕。他想，反正自己現在是個六歲的小屁孩，又剛好那麼傷心，幹脆趁機放肆地大哭一場吧。

等到他哭累了，說不定心情就會好些了。

唐年只是望了眼被陳年歲拍開的鐵皮糖果盒，沉默著沒說話。

他也不想離開，可現在的他還太小，沒有權利決定很多事情。

要等到他長大了，變強了，能夠左右很多東西的時候，才可以保護自己喜歡的人，才能天天和喜歡的人待在一塊。

陳年歲哭了足足有兩個小時，這才漸漸平息下來，靠在唐年身上抽抽噎噎的。

唐年撫著他的小腦袋，又拾回剛剛被拍走的糖果盒子，打開遞到陳年歲眼皮子底下，從中取出一張紙條：「這是我家的地址，等到你長大一些，比現在自由了，就來找我，怎麼樣？」

陳年歲愣了片刻，遲疑地接過那張紙條，盯著看了半天。

唐年在他耳邊補充道：「我會等你的，等你來找我的時候，我一定已經成為一個可以保護你的大人了。」

陳年歲掛著鼻涕，轉頭向他求證：「糖年哥哥沒有騙人？」

「不騙你。」唐年抽來抽紙，嫻熟地為他揩去鼻涕，「哥哥真的很喜歡你這個弟弟，以後，做我的親人好不好？」

陳年歲正準備破涕為笑的表情一下子滯在臉上。

半晌，他才輕哼一聲，嘟著嘴又往唐年懷裡鑽進了些，揪著他的衣角撒嬌：「那要是我過去找糖年哥哥的時候，糖年哥哥已經有老婆了呢？」

「不會。」唐年未經思考便脫口而出。

「糖年哥哥真的永遠不會娶別人嗎？」陳年歲眯著眼，慢慢揚起嘴角，故意將唐年的話扭曲轉述了一遍，卻不想唐年非但懶得糾正他，而是迎合著陳年歲說下去，他道：「哥哥不會娶別人，如果年歲不喜歡的話。」

陳年歲在唐年懷裡咯咯笑：「那我長大以後去找糖年哥哥，嫁給糖年哥哥，搬進糖年哥哥家裡和糖年哥哥一起住好嗎？」

唐年被他一口一個「糖年哥哥」喊得笑彎了眉眼，只得伸手去捏陳年歲軟軟的臉頰，問他：「你知道嫁給我是什麼意思嗎？」

「知道呀。」陳年歲回答得很快，還要使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非常天真，「就是每天和你在一起，不是嗎？」

唐年愣了愣，最後搖頭笑道：「好，那我等你長大以後嫁給我，和我一起住。」

唐年只當眼前這個什麼都不懂的六歲小孩說的嫁給他是和他在一起的意思，沒有往更深處想，殊不知眼前這具六歲的軀體里，藏著十九歲的靈魂。

陳年歲一下子從唐年懷裡跳起來，朝他伸出自己的小拇指：「那我們拉鉤鉤，騙人的就是小狗狗。」

「好。」唐年也伸出手，曲起小拇指，這回準確無誤地勾上了陳年歲的小拇指。

陳年歲想起來上輩子與唐年沒能完成的拉勾，一下子又難過得潰不成軍，但不到片刻卻又痴痴地笑出聲來。

真好，能夠重來一世，挽回這麼重要的人。

至於分別的這些年，熬一熬，不就過去了麼。

唐年走了，陳年歲沒有出去送他，而是躲在窗戶旁邊悄悄地看他遠去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不再有唐年背影的風景漸漸地在陳年歲的眼裡變得模糊起來。

介予推開陳年歲卧室門的時候，就看見小傢伙一個人躲在窗檯邊偷偷抹眼淚的模樣。

他猶豫了一會兒，最後邁步朝陳年歲走過去，陳年歲淚眼朦朧中隱約看見一個與十二歲的唐年差不多身形的人朝自己走來，以為是唐年回來了，抹著眼淚就往他身上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