介予第一次遇到朝自己撒嬌的陳年歲，軟綿綿的，甚至比女孩子還要脆弱，於是手忙腳亂地彎腰給他抹了眼淚，後又將身子半蹲在陳年歲身前，剛想伸手攬住他的時候，後者卻將目光聚焦到自己身上來了。

陳年歲眨眨眼，在看清來人是誰之後，脆弱的小表情一下子收斂起來。

「介予哥哥，你怎麼來了？」陳年歲用手背胡亂地揩了幾把眼角，下意識朝後退了三步。

介予將陳年歲的小動作看在眼裡，有些挫敗，卻沒有放棄，反倒是朝陳年歲挪近了兩步，伸手輕輕抓住小孩子纖細的肩膀，俯身無比輕柔地道：「我知道你捨不得唐年，所以來看看你。年歲不要哭了，唐年哥哥原本就不屬於你，他不是這個地方的人。」

陳年歲聽得心頭莫名火起，但介予說得卻一點都沒錯，只得挫敗地垂下頭去。

「年歲，沒關係的。」介予小心翼翼地伸手撫上陳年歲軟軟的髮絲，將自己的聲音放得異常溫柔，他繼續安慰著陳年歲，悄悄地縮短著兩人之間的距離：「我還在呢，介予哥哥一直陪著你好不好？」

陳年歲抬頭看到介予與自己緊緊挨在一起的身軀，感受到他在自己頭頂輕撫的手心，聽到他溫柔如水的聲音，不由得想起那個自己喜歡了十年的介予。

那是曾經的介予哥哥，因為在凜冽的寒冬之中稍微給過自己一份溫暖，就被自己惦記了一輩子。那個時候的陳年歲總是追在介予屁股後面跑，把自己僅有的真心全部交付給他，可介予給陳年歲的溫柔卻不是最獨特的。

介予總是對著陳年月笑得最溫柔，介予總是把最好的東西送給陳年月。

陳年歲咬著牙，有些不甘地低了頭。他真是後悔啊，後悔那個時候像個傻子一樣跟在完全不喜歡自己的人身後轉啊轉，交付全部真心卻從未得到過回報。

可那樣的介予，為什麼現在卻這般溫柔地抱著自己安慰呢？他所有的溫柔，明明不都是屬於陳年月的嗎。

半晌，像是突然想通了什麼似的，腦中豁然開朗的陳年歲在介予看不到的地方怪異地揚起嘴角，緩緩抬了頭，朝介予笑彎了眉眼。

「介予哥哥。」陳年歲甜甜地朝他叫了一聲，「那我和陳年月，你更喜歡哪個呢？」

介予一愣，大概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陳年歲吧。

「你們倆，我都喜歡啊。」

陳年歲撅起小嘴兒，有些委屈巴巴地朝介予撒起嬌來：「可是，糖年哥哥最喜歡年歲了，果然介予哥哥沒有糖年哥哥好……」

介予心都快化了。

他只好抱著陳年歲愈加溫柔地哄著：「喜歡年歲，更喜歡年歲，好麼？」

「嗯！」陳年歲甜甜地笑了，他用小手抓住介予的手臂，將腦袋緩緩湊近介予，在距離他有十多公分的時候隔空啾了一下，「介予哥哥真好，年歲好開心。」

介予彷彿受到暴擊，耳根漲得通紅。

明明沒有被陳年歲親到，卻興奮得不能自己。

而這時候的陳年歲，卻在心底暗暗地冷嘲一聲。

看來與糖年哥哥分開的這些年，自己的生活不會太無趣啊。

介予走後，陳年歲將卧室門啪嗒一聲反鎖起來，這才彎腰從床底下取出唐年送他的鐵皮糖果盒子與自己的另外一個木盒。

他將兩個盒子蓋兒打開，內部裝的都是一模一樣用糖紙包裹起來的硬糖。

是了，唐年之前送給他的糖果，他一顆沒吃全部珍藏起來了。

陳年歲將木盒裡的糖果倒進唐年給的盒子里，又從糖果堆中取出唐年唯一留給自己的字條，展開仔細品讀了起來。

十二歲的唐年字跡清秀，一筆一劃都很認真，很有力。陳年歲盯著字條看了很久，這才依依不捨地將它疊整齊放進糖果盒，最後小心翼翼地蓋上蓋子，藏到枕頭底下。

他想，這是他與唐年唯一的羈絆了。

做完這一切，他又悄悄地開了門，進了自家浴室。

拘魂鬼早已經在鏡子里等著陳年歲了，見他推開浴室門進來，興奮地朝他招手。

陳年歲踩著凳子爬上洗漱台，蹲在鏡子前有些無奈地扶了額：「你為什麼這麼興奮。」

「我能不興奮嗎，我在這個世界唯一能說話的人就是你了！」拘魂鬼恨不得從鏡子里爬出來，「臭小鬼，還不都是因為你，我現在只能被你一個人透過鏡子這種陰陽兩界的介質看見，僅限於看見！不然你以為上次你與唐年在公園裡遭難我為什麼不上去幫忙？」

說起來拘魂鬼也是很生氣的，明明只是像往常一樣去拘個魂，誰知道就踩了堆狗屎被閻王派遣過來看著重生後的小鬼陳年歲，這也就算了，更氣的是他被閻王下了降頭，除了陳年歲能在鏡子里看到他之外，其他不管是陰間還是陽間的人類與鬼怪都瞧不見甚至碰不到他！

這讓他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鬼生寂寞如雪。

陳年歲有些僥倖，因為拘魂鬼能來這邊確實幫了他很多忙，可他又不能明顯地表現出來。

到最後，他只能試著找話題與拘魂鬼談天扯地地聊著，好讓他起碼不會那麼寂寞。

一人一鬼差聊著扯著，話題又一不小心扯到那天公園裡的柳書生。

其實陳年歲一直很好奇，村子裡的人為什麼會無緣無故地就得病了呢，不會也是黃道長下的手吧。

拘魂鬼眉毛一揚，嘴角向上咧開，驕傲地拍了拍胸脯，道：「這個你還真問對鬼了，以我幾百年拘魂經驗，沒有不知道的事兒。」

拘魂鬼告訴陳年歲，使村子染上怪病的事情確實是黃道長做的，他才不是什麼偶然間雲遊到此地，而是早已經計劃了很久。

黃道長招來了百鬼中相當棘手的疫鬼，這類鬼擁有能夠使一個小村莊所有人，甚至是動物都傳染瘟疫的強大能力，總之很麻煩。好在那個黃道長良心沒有真正的泯滅，給村子裡剩下的村民留了後路，在利用疫鬼招致疾病並且感染了部分村民之後就早早地將它收回去了，這才沒有使這個村子滅絕。

當然，柳書生化作厲鬼之後村子也幾近湮滅就是了。

「你以後啊，見到厲鬼記得繞道走，不然被他們纏上就麻煩了。」拘魂鬼鄭重其事地說道，絲毫不覺得自己話中有何不妥。

陳年歲抹了滿臉的汗，糾正他：「可我看不到鬼啊，更別說這些厲鬼、疫鬼什麼的了。」